1、宁桥”,位置“在天通庵”,此处的“天通庵”就是村集之名,不应简单视作桥在庵中。江南地区素有因寺成镇的传统,光上海地区便能找出多处实例:法华寺而有法华镇、七宝寺而有七宝镇、真如寺而有真如镇,南翔寺(云翔寺)而有南翔镇,龙华寺而有龙华乡,静安寺不仅有旧时静安寺路,今天更是保留了静安区这样的大名。天通庵虽也因循此例,终仅命名了村与街道,连庵堂本身都不易寻觅,这较之法华、七宝、真如、南翔、静安这几座江南有名大刹,确实不能同日而语;但天通庵一地却因中国的近代化浪潮,以及此后更为残酷卓绝的战争,以更为特殊的方式而扬名于世。比如,光绪宝山志中就提到,“天通庵”是江湾镇治下排名第一繁华的村集。虽然这里一开始是
2、一个小农村,但地近租界,毗连商埠,民国初年已经有商铺二十余家,并开设有丝厂、染织厂等机构,存市面貌日益繁华,已经与大上海商场无异,“迥非曩时村集气象矣”(民国宝山县续志卷一)。这里有“福和”、“三元”、“文记”诸厂产的丝绸,“精益”的皮革、“三益”的绵线球,“美华利”的自鸣钟,“宝山玻璃公司”的玻璃,用今天的话来说,产业结构非常合理。天通庵本身也是淞沪间水陆交通的重要中转。航运之外,民国初天通庵地区便有多条新修近代马路可通达,其中大多数故道甚至是路名,还保留至今。江湾镇至天通庵之间,有条光绪中叶时所修的石路“江湾路”,起点是江湾镇走马塘南的香花桥,终点就是天通庵,长约九里,为商贩往来要道,由天
3、通庵一带蜀商公所的职员张杏农发起建造的,今天这条路大约就是新市路-西江湾路沿线。另一条路更是以“天通庵”为路名;天通庵路也一直保留至今。此路为民国六年所筑的泥石混合路,长五百十丈(约1.5公里),造价四千八百余元,当时尚有“二百丈”没完工。那时所筑天通庵路,西起会馆路,东至横浜路,今天横浜路以东至天通庵站遗址部分还未修建。今天的天通庵路基本在民国原路的基础上扩建而成,从今天马路所及可以推测,这一带应该是当时那个重要“村集”天通庵的核心区域。老天通庵路西首的“会馆路”,今天应该就在静安区会文路附近,那里曾以湖州会馆而闻名。那所著名的湖州会馆曾是中国共产党早期的总工会所在地,1927年上海工人第三
4、次武装起义与一个月内的“四一二”政变,都曾在这里留下深刻的历史印记。有鉴于这片村集的重要性,光绪年间两次修建上海至吴淞铁路:吴淞铁路(1876)与淞沪铁路(1897),上海始发的第二站都选在了这里。当时修火车站的惯例,车站都设于市镇中心的外围,上海站(老北站)被放在了上海县与宝山县教界处,江湾站放在镇南崑福寺旧址边,天通庵站也放在了这片村集的北面,天通庵路犹未能修到的地方。1927年3月,为了响应北伐军,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上海工人武装,在周恩来、赵世炎、罗亦农等同志指挥下,攻占天通庵站,将北洋派来支援上海的毕庶澄部打散。毕庶澄经由租界逃回青岛后,被其上司张宗昌授意枪决。五年后的1932年1月28
5、日,日本借口“日僧被殴”事件,乘深夜出兵天通庵车站,并希望自天通庵站进入上海站(老北站),被中国守军十九路军及时发现,双方围绕这座车站进行激烈的拉锯战。在军长蔡廷锴、总指挥蒋光鼐的指挥下,中国军队于天通庵宝山路一线与日军进行了殊死巷战。两周之后张治中奉命率由拱卫南京的警卫军87、88师和教导总队组成第五军,驰援上海前线,与十九路军并肩战斗,是为震惊中外的“一二八事变”。五年之后的1937年夏,抗日战争全面爆发,8月13日,参加过“一二八”战役的87师率先在天通庵边芦泾浦上游的八字桥上,与日军交火,车站附近很快又沦战场;一场被后世喻为“血肉磨坊”的淞沪会战,就在天通庵点燃。天通庵在哪儿?翻检县志
6、已不足以提供天通庵庵堂的位置,幸好近代上海还有存世多版老地图可供检索;但想从传世的老地图中找到天通庵,恐怕也不是那么太容易。其中原因之一,便是天通庵村集一带位于华界之外,上海旧时地图多热衷于绘制租界华界的市区范围,而对有铁路相隔的“郊区”或多或少有些敷衍。比如老地图中的代表作1947年出版的上海市行号路图录、更流行的名字老上海百业指南的图中,便只画到四川北路横浜桥附近,正好忽略天通庵。甚至,且不论村集之地的天通庵,就连赫赫有名的淞沪铁路第二站的天通庵火车站,好多地图都不甚乐意标出,这实在让人挠头。民国二年(1913)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实测上海城厢租界地图,就在最边缘角落里,轻轻地提到了“天通庵”
7、。图中用红圈标出者便是天通庵位置。不过此图中天通庵已非常边缘,殊不易判断其准确位置;而近在咫尺的天通庵站,地图也未能标出。不过,其中与天通庵相邻有一座“俄国教堂”值得注意。1918年北华捷报出版的上海地图中,这个区域绘制得更为仔细了。图中的“YU CHUNGPOO”,即为“俞泾浦”,可见那时的本地人口中“芦泾”、“俞泾”已经分不清了。天通庵“TIEN TONG AN”的位置更为清晰,位于俞泾浦转弯的西南侧。隔着俞泾不远在铁路西侧,依然可见那座俄国教堂(RUSSIAN CHURCH)。那里就是中国最早的东正教堂之一的“主显堂”,始建于1903年,毁于两次淞沪战争,位置大约今天宝山路874号附近。
8、天通庵与俄国教堂西北侧,有一处“Door of Hope”,为当日解救从良的妓女“济良院”,西侧有“CHINESE PUBLICISOLATION HOSPITAL”,为“中国公立医院”;从县志来看,这两家公共事业的创办人中,都有一位叫沈敦和的宁波人。作为一位剑桥大学法科的毕业生,沈氏学问出入法律、工商、教育、国际关系等多领域,不过最为人称道的是他在公共卫生与医疗普及方面的贡献,正是他亲手缔造了中国红十字会。更可以注意的是上图“天通庵”下的一条虚线,其位置当为建设中的天通庵路,庵前大路以庵名命名是为惯例,路面跨过芦浦泾处,应该曾经有座县志里记载的“永宁桥”。俄国教堂与天通庵之间连线,基本与宝山
9、路淞沪铁路线垂直,与今天地图查得基本相似。终于,这座著名的“非著名”寺院,算是找到了。结语:顽强的名字“一门儿里,有人当面子,就得有人当里子”;更有的人就留了个名字。读书时候,钟爱一首民谣Im Yours,对其中一句尤其印象深刻:It?s what we aim to do,Our name is our virtue.这句“名字即我们的优势”,用在天通庵的身上可谓异样的别致。这座在乡镇地方都不甚受人重视的小庵堂,因为地理、交通、商贸甚至是战争等多重因缘,硬生生将自己的名字刻进了驳杂丰富的近代史之中;即便长久以来谁都不记得它的庵堂身在何处。套用一句佛家讲的,“说是天通庵,既非天通庵,是名天通庵”;找寻天通庵的一开始,我们便知道那里不过就是一间小庙,这段找寻过程的意义,其实是为了重温那段属于近代江南的风云与回忆。(作者单位:复旦大学中华古籍保护研究院)邗读城2019年10月11日星期五学人5十九路军三位指挥1918年上海地图灵谷寺抗战阵亡将士纪念碑(上接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