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的乡愁 | 家谱、祭祖原名谢婉莹福建-文库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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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的家族记事除了“口述”之外，还有书写的历史。明清时期中国民众修撰的家谱，就是民间家族史的书面呈现方式。外地长大的冰心，从小就对家乡、对家族史发生浓厚的兴趣。在《我的故乡》中她写到：“我十一岁那年（一九一一），从烟台回到福州的时候，在祖父的书架上，看到薄薄的一本套红印的家谱。第一位祖先是昌武公，以下顺云公、以达公，然后就是我的祖父。上面仿佛还讲我的谢家是从江西迁来的，是晋朝谢安的后裔。”民间修家谱，说明本家族出过文人（例如冰心祖父是教书先生，父亲是海军军官），对撰修家谱有浓厚兴趣，其次民间家谱追本溯源，常常将祖先追溯到历史上的名士身上，例如冰心谢家族谱就将祖上追溯为晋朝的谢安。冰心本人也十分看重谢氏家族撰修家谱的做法，晚年还亲自为族亲即将修订的家谱作序： " 1986 年 6 月 4 日福建省长乐县横岭乡的三位乡亲谢振瑜、谢尊仙、谢捷先带着许多故乡的史迹、相片和记录，专程来京，要我为即将修订的族谱作序。这使我感到光荣而惭愧！我自幼离乡，对于乡土、乡人极少接触，但我认为族谱是承上启下的家族历史。对家史的注重和关怀，是爱祖国、爱人民的起点！”

▲福州民俗活动

童年时代冰心见闻了福州节日礼俗，也听到了关于家族来历的说法，并读到了家谱，强化了她的家乡认同。由对家乡的身份认同，扩及对家乡的文化认同。由家乡认同，自然追溯到血缘身份认同，即所谓认祖归宗。从其父辈的口中，冰心知道祖上是从长乐迁人福州的。长乐是冰心家族的祖籍地，冰心也毫不掩饰她对这从未去过的祖籍地的大方接纳与原乡认同。也显现了中国人不忘祖先、慎终追远的文化情怀。冰心不仅将家乡从福州追溯到长乐的横岭乡，而且坦承她的祖先也是一介布衣。在 1979 年所作的《我的故乡》一文中写到 1911 年冰心 11 岁从烟台回到故乡的时候，祖父谢子修（銮恩）向他的 11 岁的孙女介绍他们的家世：“原来我的曾祖父以达公，是福建长乐县横岭乡的一个贫农，因为天灾，逃到福州城里学做裁缝”，“我们的根，是深深地轧在福建横岭乡的田地里的。我并不是‘乌衣门第’出身，而是一个不识字、受欺凌的农民的后代”。冰心继续追忆，曾祖父祖母不堪不识字受辱而令儿子（冰心的祖父）谢子修读书识字，后来成为福州城内道南祠的教书先生；“当我把这段以外的故事，告诉我的一个堂哥哥的时候”，得到他遮掩谢家农村出身的劝告，冰心“对他的‘忘本’和‘轻农’就感到极大的不满！从那时起，我就不再遵守我们谢家写籍贯的习惯。我写在任何表格上的籍贯，不再是祖父‘进学’地点的‘福建闽侯’，而是‘福建长乐’，以此来表示我的不同意见”。这段表述彰显了冰心求实不虚、不论等级、尊重民间、不以祖上的农家渊源为羞的平民精神。从人类学角度讲，原乡认同本是童年经验的一种延续。

▲福州祭祖

在同一篇文章中，冰心介绍她十一二岁（1911—1913）在福州的时候，横岭乡的几位父老来省城邀请已经是海军军官的父亲“带几个兵勇回去夸耀夸耀”，遭到父亲的拒绝，并退回乡亲带来的钱礼，但父亲还是随他们回乡祭了祖。“一九二 O 年前后，我在北京《晨报》写过一篇叫做《还乡》的短篇小说，就讲的是这个故事。”（引文同上）小说《还乡》最初连载于北京《晨报》 1920 年 5 月 20 日至 21 日，虽然有许多虚构的成分，但也有相当多长乐民间祭祖的间接介绍。小说中父亲被托名为“局长”以超，在他犹豫是否应邀回乡祭祖时，母亲劝他前往：“那是祖宗坟墓所在，也是不可不瞻仰的。”小说多处介绍“以超”回乡祭祖的一幕幕：“进到堂里，一阵的香烟气味触鼻墙壁和香炉烛台，都熏得很黑。许多的祖宗牌位，都重重叠叠的排列着”，第二天“一会儿厅堂上，红烛辉煌，香烟缭绕，便请以超去行礼”，“行过了礼、族老递过两个红纸包包儿，秘书替他接了，下得堂来，又由族老带着，各处都看了，也参谒了以超曾祖的坟墓。”“过午的时候，族长又来请以超去听戏……走了几步，到了村前，下了轿，进到棚里，那戏还没有开台，台下已是人山人海…… ，’将要散戏的时候，掌班的便来请赏，以超拿出五十角小洋来给了他。”以上三条文字给了读者有关回乡祭祖的三条信息，一是要进祖先祠堂祭祀祖先牌位，二是要拜祖坟，三是祭完祖之后还要“听戏”，看来冰心对长乐民间祭祖的流程是很清楚的。祭祖风俗体现了中国民众对血脉和祖籍的认同，小说最后写到以超“对着这一杯一杯的祖先埋骨的土丘，只觉得心绪潮涌”，其实也是冰心自身内心的写照。可见父亲回乡祭祖这件事给幼小的冰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冰心还乡杂记

祭祖是祖先信仰的主要特征。每年照例进行，地点和日子都比较固定。一般地点都放在宗族祠堂（祖庙），“祠堂是一个家族组织的中心，它既是供设祖先的神主牌位、举行祭祖活动的场所，又是家族宣传、执行族规家法、设事宴饮的地点。闽台民间盛行修建宗族祠堂。福建民间建造家族宗祠，可追溯到唐五代时期”。祠堂祭祖的时间有的在正月、有的在清明、有的在七月半。冰心散文《我的故乡》和小说《还乡》里谈到“父亲”或“以超”回乡祭祖的事，应该是发生在某个特别的祭祖日子，从对“以超”回乡祭祖的描述看，有明显的仪式化、节日化倾向，也符合福建民间祭祖的一般特征。如果说祭祖是以跟祭祀者有着血缘关系的祖先作为祭祀、拜谒的对象，属于民间信仰中的祖先崇拜，那么，那些跨越血缘和家族的神明信仰，更是民间信仰的一部分。福建民间信仰丰富，拥有地方特色浓郁的民间信仰。例如妈祖（天后、天妃）信仰，在福建乃至全国都相当有名。妈祖信仰的发祥地在福建莆田的湄洲屿，影响遍及我国许多临水而居的地方。作为冰心家乡福建最为著名的女性神明，妈祖在冰心童年生活过的海滨城市烟台也看见过。她在散文《海恋》（发表于《人民文学》 1962 年 12 期）中回忆她儿时在烟台海岸边见到的船工们：‘他们的谈话又紧张又热闹，他们谈着天后宫前的社戏，玉皇顶上的梨花，他们谈着几天前的暴风雨。”这番话至少透露出这样的信息：（1）海滨城市烟台也有“天后宫”（妈祖庙），（2）烟台人会在天后宫前会搬演社戏，（3）跟福建一样，妈祖是船工们、渔民们信仰的神明，在中国大陆，有水的地方往往就有天后宫，就有妈祖信仰。

▲马祖像

既然有地方性的各路神明的信仰，就会有关于神明来历的各种民间传说，作为神明来历以及神迹存在的附会性解释。这些关于地方性神明的传说，特别是福建地方性神明的传说，也偶尔出现在冰心的笔下。 1955 年冰心第二次回乡期间，参观福州鼓岭不远的鳝樟乡的后溪自然村，走出村外“抬头看见半山上的白马王庙。据说这白马王是从前越王邹的第三个儿子一一白马三郎。他曾在这地方，射中了一条藏在山上深潭里的巨鳝。因此这乡本来的名字叫鳝溪。鳝溪完小就设立在这座名胜古迹的庙宇里”。⑩ 这则关于白马三郎的传说符合传说所有特征；地方性指向与附会，民众用具体可感又充满想象的传说来神化主人公，以强化当地白马王的信仰。

▲白马三郎像

民间传说是民间文学中重要的叙事性体裁，可纳人口头性的“非遗”范畴，民间传说、故事（包括动植物故事、笑话、鬼怪故事之类）、歌谣、谚语等都是民间文学的重要内容。冰心所在的家庭，发展到祖父、父亲辈，在福州城也算是大户了，家庭气氛较好，家族中的长辈有时会讲故事给孩子们听，冰心介绍她的小舅舅杨子玉先生的时候，说‘他是我们最喜爱的小长辈。他从不腻烦小孩子，又最爱讲故事，讲得津津有味，似乎在讲故事中，自己也得到最大的快乐。”‘他酒后兴致最好，这时等在桌边的我们，就哄围过来，请他讲故事。现在回想起来，他总是先从笑话或鬼怪故事讲起，最后也还是讲一些同盟会的宣传推翻清廷的故事”。小舅舅杨子玉最后讲的“同盟会的宣传推翻清廷的故事”，从类型上讲属于传说。

原件地址：冰心的乡愁——家谱、祭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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