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8政治思想史 2023 年第 3 期多元文化主义：引发种族冲突还是促进融合郭瑞雁（山西农业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摘 要：多元文化共存是西方多数国家的现状，如何应对差异性文化也是西方多数国家普遍面临的难题。多元文化主义兴起于20 世纪 70 年代，其宗旨在于承认少数群体的存在及价值，并提倡通过特殊赋权对少数群体权益进行保护。在种族议题上，多元文化主义到底发挥的是引发种族冲突还是促进种族融合的作用，学术界的评价大相径庭。对多元文化主义的不同界定是影响评价的重要因素，同时，各国国情及多元文化政策具体执行策略也是影响评价的客观因素。无论如何，结合各自国情鉴别并选择恰当的多元文化主义为指引才是较为科学的
2、做法。关键词：多元文化主义；种族冲突；种族融合20 世纪末，西方诸多政治思想家为世界范围的民主化势头欢欣鼓舞，似乎自由主义民主已终结了人类政治的历史进程。然而，西方暗流涌动的种族主义倾向及断断续续爆发的种族冲突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大家，西方自由主义内在信奉的自由普遍主义及存在一个整合性社会的想法的自欺欺人及外在欺骗性。2020 年 5 月25 日，美国明尼苏达州一白人警察因暴力执法导致非洲裔美国人弗洛伊德当场死亡的事件便是最鲜活的说明，数日内该事件引发2023 年第 3 期Vol.14 No.3政 治 思 想 史Journal of the History of Political Thought
3、总第 55 期Sum No.55基金项目：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美式民主的理论悖论与实践困境研 究”（21&ZD60）的阶段成果。149了席卷全国的暴力冲突，这是民众对美国种族主义压迫表示不满及发泄的现实写照。自由主义民主对自由、平等与国家认同的宣称与少数群体对自身差异得到表达与尊重希冀间的矛盾处处彰显，威廉康纳尔便认为，认同与差异之间的论断，是民主在全球层面面临的政治难题。()塞拉本哈比也指出，在认同与差异相矛盾的背景下，“差异就成为了两个议题的聚合点：对启蒙理性主义、本质主义与普世主义的批判；对坚持经历改变、他者性、异质性、不和谐性和抵抗性者发起的文化战役。当代西方自由主义民主国
4、家正受到一些群体的挑战，这些群体主张自身不可同化的差异，并想要通过自身的差异性经验为理性主义者及自由主义民主国家的认同幻想祛魅”()。此时，对差异的正视及恰当对待是关于自由主义民主理念合法性及现实稳定性的重要议题。如爱丽丝玛丽扬所言：“对平等价值的承认 有时要求对被压迫的或处于不利地位的团体给与不同的待遇。”()多元文化的存在一直是西方社会大多数国家的现实，20 世纪中期以来，少数群体维护与表达自身权利的诉求日益强烈，加之移民的大量增加，西方社会对差异的警惕性日渐提高，差异应对难题也激发了政界及学术界的关注与反思。此背景下，多元文化主义于 20 世纪 70 年代诞生，这是处理认同/差异矛盾关系
5、的理论尝试。虽然关于多元文化主义的概念界定尚未形成共识，但其分配特殊权利于特殊文化群体的基本特性已得到普遍认可。多元文化主义的初衷在于，通过对差异的承认及权利保障促进少数群体与多数群体间的相互认可，并在此基础上实现更广泛的融合。多元文化()Willam E.Connolly，Identity/Difference：Democratic Negotiations of Political Paradox，Minneapolis，London：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2002，p.2.()Seyla Benhabib，“The Democratic Moment
6、 and the Problem of Difference，”in Democracy and Difference：Contesting the Boundaries of the Political，Seyla Benhabib ed.，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96，p.5.()Iris Marion Yong，Justice and the Politics of Difference，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90，p.47.郭瑞雁：多元文化主义：引发种族冲突还是促进融合150政
7、治思想史 2023 年第 3 期主义遭受的批评自其产生以来便不绝于耳，特别是在 2017 年被德、英等多国国家领导人宣布“死亡”后，批判更是不绝于耳，批评多聚焦于其鼓励群体差异、强化种族隔离与引发种族冲突等相关议题。批判之外，也存在诸多辩护之声，支持者认为，作为应对文化多样性议题的工具，多元文化主义在权利话语之下对少数群体利益进行维护，一定程度上发挥了容纳多样性、促进种族和平甚至提升国家竞争力等积极作用。多元文化主义在种族关系处理中到底发挥的是引发种族冲突还是促进种族融合的作用？或者多元文化主义作用的发挥是因地制宜的问题？影响多元文化主义相关作用发挥的内在因素是什么？它们又是通过怎样的机理影响
8、了多元文化主义的作用？这些都是需要解决的理论问题，也是关乎种族差异应对策略选择的现实议题。一、多元文化主义作用的争议性评价针对多元文化主义的理论争论颇多，首当其冲的便是对其所发挥作用的评价与讨论。引发种族冲突与促进种族融合是分列争论谱系两端的迥异性观点，双方的论争至今尚如火如荼。（一）引发种族冲突多元文化主义承认并维护少数群体利益的立场得到移民与少数民族的拥护；而从占主导地位的多数群体的视角出发，异质性的移民或少数民族可能会挑战现有秩序并对国家团结与社会凝聚力带来负面影响，多元文化主义在此环节引发的是强化种族隔离甚至引发种族冲突的后果。批评者从诸多视角给出了原因分析。批评者认为，多元文化主义制
9、造了新的不平等，并认为这是强化种族隔离甚至引发种族冲突的原因之一。具体而言，多元文化主义不仅制造了新的不平等，而且将不平等的遭遇对象首要地限定为多数群体。也就是说，给与少数群体的特殊待遇使多数群体遭遇了新的不平等。具体而言，多元文化主义“通过额外的资金和特别规定赋予了少数文化群体和宗教团体在诸如法律与政策豁151郭瑞雁：多元文化主义：引发种族冲突还是促进融合免等层面的不平等的优势”()。而此种赋权少数群体不平等优势的理由却需要受到核验，“许多人质疑多元文化政策的平等主义的灵感，指称它们破坏了关于平等待遇的自由主义界定规范文化本身并不是实行差别待遇的理由”()。除执行效果与赋权合法性批判外，批评
10、者还揭示了多元文化主义对群体间关系产生的不利影响。维多利亚普拉特与凯西亚托马斯等从心理学视角探讨了美国多元文化主义对群体间关系的影响，结论为：多元文化主义对跨种族的互动及种族歧视的及早察觉等都产生了积极影响；但同时也会引发加剧种族不平等的后果，“文化和种族上的少数群体往往比多数群体更倾向于支持多元文化主义。为什么有些人很难接受多元文化主义？一个关键原因在于威胁。用具体的（相对抽象的）术语框定多元文化主义，增加了美国白人参与者对国家认同象征性威胁的感知，这反过来又引发了反拉美偏见。此外，另一个关键原因与多元文化主义的属性有关，因为它往往倾向于与非白人群体相关联，这使白人感到自身被多元文化主义所排
11、斥”()。也就是说，倾向于与有色人种相关联的多元文化主义增加了白人的被排斥感及对有色人种威胁性的感知，这些都加强了对少数种族的反对。威尔金里卡认为，多元文化主义强化种族隔离甚至制造种族冲突的原因在于，对少数群体的国家认同度进行了过于理想的预估，并在此基础上用非国家安全视角处理群体间关系。首先，多元文化主义对移民状况进行了过于理想的设定，“移民被预设为是被()Andrew Mason，“The Critique of Multiculturalism in Britain：Integration，Separation and Shared Identification，”Critical Rev
12、iew of International Social and Political Philosophy，Vol.21，No.1，2018，pp.22 23.()Sophie Gurard de Latour and Peter Balint，“The Fair Terms of Integration：Liberal Multiculturalism Reconsidered，”in Liberal Multiculturalism and the Fair Terms of Integration，Peter Balint and Sophie Gurard de Latour eds.，
13、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n Press，2013，pp.3 4.()Victoria C.Plaut，Kecia M.Thomas，Kyneshawau Hurd and Celina A.Romano，“Do Color Blindness and Multiculturalism Remedy or Foster Discrimination and Racism?”Current Directions in Psychological Science，Vol.27，No.3，2018，p.202.152政治思想史 2023 年第 3 期合法授权的、会永久定居的
14、并且怀有忠诚的群体。而在面临着安全化与超多样化状况的时代，这些假设都受到了质疑”()。其次，多元文化主义采取了不当的群体间关系应对策略。以上述背景假设为基础，多元文化主义“隐含或明确地假定国家与少数群体的关系是 去安全化的，即将国家与少数群体关系视为一种需要通过正常民主进程（问题的提出、协商和辩论）来解决的社会政策问题，而不是一种超越正常民主进程的国家安全问题”()。其结果是由于前提假设的偏差，加之实际应对策略的失误，多元文化主义没能正确处理群体间关系，而且其采用的问题提出、辩论与协商等方式反而引发了暴露群体差异、引发群体争端并进而强化种族隔阂的后果。由此，金里卡得出了早期多元文化主义已过时的
15、结论：“对早期的多元文化主义理论进行评价，最好的结论似乎为它是不完整的，最坏的结论似乎为它已经过时了，因为其假设与先决条件不是现今时代的真实写照。”()（二）促进种族融合许多理论家对多元文化主义引发种族冲突的批判给与回击，在他们看来，多元文化主义正视了社会存在多元文化，并且差异需要被认真对待的现实，其承认或维护少数群体权利的做法是处理种族差异的较为恰当的策略，而且发挥了促进种族融合而非引发种族冲突的积极效果。杰克西特林与大卫 西尔斯合著的美国认同与多元文化主义政治一书中，对移民冲击美国文化与政治完整性的观点进行了反驳。他们以西班牙裔白人、非裔美国人、拉丁裔和亚裔美国人为调查对象，对认同率较高的
16、全国一般社会调查（General()Will Kymlicka，“The Essentialist Critique of Multiculturalism：Theories，Policies，Ethos，”in Multiculturalism Rethought：Interpretations，Dilemmas and New Directions，Varan Uberoi and Tariq Modood eds.，Edinburgh：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2015，p.244.()Kymlicka，“The Essentialist Critique o
17、f Multiculturalism：Theories，Policies，Ethos，”p.241.()Kymlicka，“The Essentialist Critique of Multiculturalism：Theories，Policies，Ethos，”p.244.153Social Survey）（19942004 年）、美国全国选举研究（American National Election Study）（19922012 年）、以 群 体 间 关 系为 研 究 重 点 的 洛 杉 矶 县 社 会 调 查（Los Angeles County Social Survey）（199
18、42002 年)数据进行分析，得出的研究结论为：几乎没有证据表明“种族认同与国家认同之间存在冲突”()。研究发现，对本种族的依赖度，从白人、拉丁裔美国人到黑人呈现出递增的程度，“我们看到种族群体意识水平表现出更大的差异，白人表现出的种族认同程度最低，黑人被调查者的最高，而拉丁裔则介于两者之间”()。但无论种族/族裔如何，不同群体的爱国主义水平是相似的，并且都对美国国家认同表现出了强烈的依附，也几乎没有证据表明，更强烈的民族依恋会侵蚀任何群体的国家依恋()，而且还普遍存在反对将种族认同置于国家认同之上的情况。所有群体普遍支持“软”形式的多元文化主义，就像每个民族有“保持自己独特传统的权利”一样，
19、并普遍反对“硬”形式的多元文化主义，例如将其种族/族裔认同置于其美国身份之上。()此外，他们得到的令人意外的发现是，认同冲突似乎更多地与党派属性而非种群相关。在美国，民主党人就比共和党人更多地支持多元文化政策()，而且对多元文化政策的意见分歧是出现于“多数白人之间的一种现象，而不是白人与少数群体之间的分裂”()。此处的引申之意为，与其说认同冲突是种族之间的现实矛盾，不如承认它是多数白人群体内部就如何对待少数群体所形成的意见分歧的体现。塔里克莫杜德坚决认可多元文化主义促进种族融合的功能。()Jack Citrin and David O.Sears，American Identity and t
20、he Politics of Multiculturalism，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4，p.221.()Citrin and Sears，American Identity and the Politics of Multiculturalism，p.163.()Citrin and Sears，American Identity and the Politics of Multiculturalism，p.267.()Citrin and Sears，American Identity and the Politics of Mult
21、iculturalism，pp.123，130.()Citrin and Sears，American Identity and the Politics of Multiculturalism，pp.257 258.()Citrin and Sears，American Identity and the Politics of Multiculturalism，p.259.郭瑞雁：多元文化主义：引发种族冲突还是促进融合154政治思想史 2023 年第 3 期他指出，除承认及维护差异外，多元文化主义也鼓励共同的观念，具体通过提倡差异共享、重塑公民身份与国家认同的方式进行。“多元文化国家不仅不能
22、简单地支持差异，还需要鼓励各种形式的社会融合和互动，这将是一个同时推进的过程，而不仅仅是要与避免少数族裔的隔离相关。多元文化主义是一种公民互动的形式，它承认群体认同的规范性和政治意义，而且这些群体是非内向型与非自私自利型的。”()也就是说，多元文化主义承认群体认同，并且这些群体具备着非内向、非自私自利并接受公民身份重塑及国家认同的特征。由此，除避免种族隔离外，多元文化主义还可同时发挥促进社会融合与互动的效果。（三）中性的评价跳出关于引发种族冲突或促进种族融合之争，对多元文化主义作用还存在着较中性的评价。此类观点认为，多元文化主义具体作用的发挥不能一言以概之，而要视其生发与运作的具体情况而定。有
23、分析指出，多元文化主义发挥的是促进种族融合还是加强种族隔离的作用，要视此国先前是否存在强制同化的历史而定。如果国内存在着弱势或边缘化的少数群体，而政府并没有采取过强制同化的政策，那么多元文化主义理论及政策发挥的是促进种族融合的作用，原因主要在于少数群体寄希望其改变自身边缘化地位；而如果国内存在强迫同化或被迫要求社会融合的历史，那么多元文化主义带来的可能是种族隔阂，甚至冲突。杜鲁坎库祖对科西嘉人和库尔德人的研究便证实了此结果，被迫同化与被迫融合的历史使族群内部就是否要融合的问题产生分歧，进而使族群产生严重分割与分化；当国家带有安抚性的多元文化政策出台后，倾向融合的派别会表示接纳，而当接纳结果不符
24、合其他派别利益最大化时，其他派别甚至整个群体可能会在民族自决信念及口号驱动下再次向国家提出挑战，有时甚至会采取暴力形式。而政府若对暴力活动进行回击，便破坏了原本提倡各群体平等发声的多元文化政策的解决方案，并最终引发冲突升级及多元文化主义缓()Tariq Modood，Multiculturalism，Cambridge：Polity Press，2013，p.59.155和冲突任务失败的结果。()还有分析指出，多元文化主义能否减少对少数群体的负面情感取决于主体人群的国家认同度。塞纳伊特曼与迈克佛高针对土耳其人对穆斯林难民及非穆斯林少数群体的情感研究发现，若将多元文化主义界定为对少数群体身份的承
25、认及群体间平等关系的促进，大多数支持多元文化主义的土耳其人会积极对待少数群体，而他们中大多数人的国家认同度都相对较低，原因在于“多数群体成员将多元文化视为威胁自身价值观与支配地位的根源。群体内认同程度较高的主体比较低的主体更容易产生群体层面的反应，特别是在感知到威胁的条件下。例如，当他们感知到内部群体利益、地位或核心价值观受到威胁时，多数群体中对本群体高度认同的成员便会更多地支持等级化的群体间关系”()。也就是说，多元文化主义建立更加平等与文化多样性社会的要求，更容易使国家认同度高的人群感知少数群体带来的威胁。有的研究将多元文化主义抽象或具体的解读同其发挥的减少或增加种族冲突作用相关联，库马尔
26、约吉斯瓦兰与尼兰贾娜达斯古塔在心理学和社会学视角下对社会认知、社会认同威胁等问题研究的结果是，通过强调多元文化主义的广泛目标来抽象地解释多元文化主义的结果是，减少了美国白人对少数民族的偏见及威胁感知；而通过强调实现其目标的具体方式来具体地解释多元文化主义的结果是，增加了美国白人对少数群体的偏见及威胁感知。()具体而言：“对多元文化主义的具体建构会威胁到国家认同，因为它提高了人们对不同文化价值观和做法将破坏国家的独特性()Durukan Kuzu，Multiculturalism in Turkey：The Kurds and the State，Cambridge：Cambridge Univ
27、ersity Press，2018，p.163.()enay Yitmen，Mayke Verkuyten，“Feelings Toward Refugees and Non Muslims in Turkey：The Roles of National and Religious Identifications，and Multicul-turalism，”Journal of Applied Social Psychology，Vol.48，No.2，2018，pp.9192.()Kumar Yogeeswaran and Nilanjana Dasgupta，“The Devil Is
28、in the Details：Abstract Versus Concrete Construals of Multiculturalism Differentially Impact Intergroup Relations，”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Vol.106，No.5，2014，p.772.郭瑞雁：多元文化主义：引发种族冲突还是促进融合156政治思想史 2023 年第 3 期的关切。相反，一种抽象的多元文化主义建构减轻了对个人国家认同所造成的威胁，因为它不挑战主流文化，只突出多元文化的广泛包容性价值观。”()同时，“数
29、据显示，当多数群体的成员思考和放大意识形态的抽象的广泛目标时（即为什么它是重要的），多元文化主义产生的是积极的态度和接触的愿望，但当他们思考和放大代表多元文化主义的具体政策和方案（即如何实现它）时，会导致消极的态度和避免接触的愿望。”()也就是说，多元文化主义的抽象建构和解释不会增加白人少数群体成员的偏见，而如若对多元文化所要实现的目标及目标实现方式作出详尽建构与说明，那么更多的后果便是增加白人对少数群体成员的偏见与敌对。还有研究从群体权利视角分析多元文化主义对群体间关系的影响。金里卡将群体权利进行了内部约束权与外部保护权的区分，两类权利的目的都在于保护群体的稳定，但针对的不稳定状态存在差异：
30、“第一类是为了保护群体免受内部异议的破坏（例如，个别成员不遵循传统做法或习俗的决定），而第二类是为了保护群体免受外部压力的影响（例如，更大社会的经济或政治决定）。”()相对而言，内部约束权不会直接对群体间关系造成影响，因为针对内部成员的权威带来的可能是对成员的个体压迫问题，而外部保护权则关乎“群体间关系，即特定群体对更大社会的权利问题。这就涉及到了群体间的公正问题。因为在保持一个群体独特性权利的名义下，可能会发生的是另一个群体被边缘化或被隔离化的事实”()。金里卡认为，外部保护权只是诱发群体差异及隔阂的可能，是否会转化为现实要视国情而定。金里卡指出，加拿大的多元文()Yogeeswaran a
31、nd Dasgupta，“The Devil Is in the Details：Abstract Versus Concrete Construals of Multiculturalism Differentially Impact Intergroup Relations，”p.785.()Yogeeswaran and Dasgupta，“The Devil Is in the Details：Abstract Versus Concrete Construals of Multiculturalism Differentially Impact Intergroup Relation
32、s，”p.784.()Will Kymlicka，“Three Forms of Group Differentiated Citizenship in Canada，”in Democracy and Difference：Contesting the Boundaries of the Political，p.159.()Kymlicka，“Three Forms of Group Differentiated Citizenship in Canada，”p.159.157化主义政策对群体外部保护权的肯定并没有带来真正的群体隔离风险，因为“法裔加拿大人所要求的特殊否决权，或原住民所要求的
33、土地权，或少数民族所要求的遗产性语言资助，几乎都不会威胁到英裔加拿大人的地位”()。因为无论是要求自治权还是多元族群权，上述群体的目的都是在保护本群体的同时寻求整个社会的接纳与认可，而加拿大政府拒绝同化、保护多元的多元文化政策更是助益了少数群体诉求的满足及群体间融合关系的构建。但是，外部保护性群体权利确实存在促发群体隔离甚至冲突的危险，因为对某个群体特性的保护很可能产生边缘化、隔绝甚至控制另外一个群体的后果，南非曾采取的种族隔离制便是典型的现实案例，这是对群体间外部保护权利做极度不公甚至欠合法性分配的结果。二、多元文化主义作用影响因素的迥异界定多元文化主义在种族议题上到底发挥了怎样的作用，部分
34、研究者认为其中存在着更为根本性的决定因素。决定因素一般存在以下几组分类：群体差异认知层面，对群体差异性文化作本质主义还是非本质主义界定；群体差异归因层面，仅对群体差异作文化归根还是夹杂着经济与社会等因素；群体差异维护方式层面，对少数文化群体进行隔离性保护还是倡导群体间的交融互动等。各组内的各种不同指向对多元文化主义作用的评价大相径庭。（一）群体差异认知：文化本质主义还是非本质主义引发种族冲突是多元文化主义遭受的主要批判，批判者的主要理论基础是，多元文化主义对文化进行了本质主义界定。文化本质主义界定下，多元文化主义一方面会强化群体差异并抑制群体间的相互交往；另一方面会使群体压迫群体成员，阻碍成员
35、与其他群体往来，最终引发群体隔阂甚至冲突的后果。文化本质主义视角下，群体差异是“本质性的，即它们是给定的、一劳永逸的与固定性的本质，具有均匀地分布于所有群体成()Kymlicka，“Three Forms of Group Differentiated Citizenship in Canada，”p.160.郭瑞雁：多元文化主义：引发种族冲突还是促进融合158政治思想史 2023 年第 3 期员之间的特征”()。由此，文化不再是对个人行为模式的总和进行描述性的概念，而是转变成为了“不言自明的分析单位”，即“模仿市场和经济学家设定的模型，从描述性概念工具转向解释性概念。最终的结果是解释得越多就
36、越将自己置于了僵化状态”。()此种界定的首要后果是影响了特定文化群体地位的改善及提升。劳伦斯哈里森与塞缪尔亨廷顿将穷国贫穷的原因更多归结于他们自身的文化，而非其被殖民的历史及被当今有利于强国的世界经济秩序所左右的论点便是此类观点的经典代表。()其次，此种界定影响到了群体间的交流与融合，因为群体文化的本质主义界定使各群体具备了固定的、一劳永逸的并区别于其他群体的不同本性，其后果必然是排外性的唯我独尊。最后，此种界定产生了群体对群体内成员进行压迫，并硬性阻碍成员流动的后果。因为“关于群体的本质主义与抽象的普遍性密切相关：各群体中的所有个体都是相同的。群体身份和共同观念被视为是给定的、一些你生而有之
37、的、构成你所以是你的本质特性，而且是由他人给与而非你自愿选择而来”()。此种界定下的个体被生硬地捆绑于原生群体之中，为了群体差异的保护与延续，个体变更群体归属、彰显自我特性、与其他群体交往等自由与权利必然受到压制。对多元文化主义促进种族融合作用作支持性评价的理论家认为，多元文化主义并未将文化作本质主义界定，上述批判并不成立。在爱丽丝扬看来，文化本质主义界定是传统政治的特色，其目的在于通过将不同群体阐释为具有“不同的本性”团体的方式而抬高一些人并同时贬低另一些人。而多元文化主义属于民主政治范畴领域，它将群体差异更多地解释为“更具流动性的和相互关联()Michel-R Trouillot，Glob
38、al Transformations：Anthropology and the Modern World，1st ed.，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n，2003，p.102.()Trouillot，Global Transformations：Anthropology and the Modern World，p.102.()Lawrence E.Harrison and Samuel Huntington eds.，Culture Matters：How Values Shape Human Progress，New York：Basic Books，2000，pp
39、.xx xxi.()Carol C.Gould，“Diversity and Democracy：Representing Differences，”in Democracy and Difference：Contesting the Boundaries of the Political，p.182.159性的社会过程的产物”()，即将群体差异视为文化实践与其他实践相互作用的产物。由此，多元文化主义视角下的群体文化差异是具有历史性的、过渡性的及非排外性特性的差异。这是对遵从自我、反对他者的传统政治观念的明显反对。()在卡罗尔古德看来，多元文化主义视角下个体的群体归属是非既定的。他以母语、性别
40、与种族等差异为例进行分析，指出群体后代不再言说父母归属群体语言的案例为数不少，而先天给定性更强的性别及种族差异，也更多地源自于流变性的社会与历史境遇而非生物性特征，“是作为女性或黑人遭受的压迫，而不是作为女性或黑人本身造成了群体差异。相反方向的运作也是如此：性别、种族或民族认同的正面特性也是历史性地实现的”()。塔里克莫杜德指出，很多跨文化主义者错误地认为，多元文化主义界定的群体文化是有边界的、同质性的和静态的，但应认识到，多元文化主义倡导的实质上是“一种更灵活、更宽松、更多样化的群体和群体成员观念，允许开放的、重叠的边界和重叠的成员资格”()。而爱丽丝扬在对个体原生群体及自愿选择群体进行区分
41、的背景下，认可了个人自愿选择其他群体归属及改变群体认同的自由。由此，对多元文化主义文化本质主义界定的批评是不成立的，文化本质主义界定下引发种族冲突的批评更是站不住脚的。（二）群体差异归因：文化还是文化、经济与社会系统一般认为，若将多元文化主义视域中的差异界定为文化差异，并从文化视角对种族差异作归因，那么便会得出多元文化主义促进种族融合的结论。劳德林认为，我们应该从严格而单独的文化视角对多元文化主义进行评估。他建议除将弱势群体聚焦为多元文化主义的佐证对象外，全球精英性的外籍人员也应被纳入考虑，而此种操作的最终结论可以为多元文化主义的纯文化归因提供证()Yong，Justice and the P
42、olitics of Difference，p.172.()Yong，Justice and the Politics of Difference，pp.168 173.()Gould，“Diversity and Democracy：Representing Differences，”p.183.()Tariq Modood，“Must Interculturalists Misrepresent Multiculturalism？”Comparative Migration Studies，Vol.5，No.1，2017，p.8.郭瑞雁：多元文化主义：引发种族冲突还是促进融合160政治思想
43、史 2023 年第 3 期明。他指出：“如果我们不只是在弱势群体中寻找多元文化观点的佐证，即 少数族裔 或 移民，而是同时考虑在世界范围内迅速扩张的另一类被称为 外籍人士 的群体，这可能会使事情变得更清楚。这些人通常是来自 第一世界 国家的相对高素质的人，他们搬到其他地方去寻找利润丰厚的工作，并有更好的自我实现的机会。他们搬迁的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但经济因素并不是其中最重要的因素。换句话说，虽然 少数民族 遭遇着被剥夺和权能丧失的境况，但这些近似于全球精英的 外籍人士 也面临着一些共同的挑战。”()他认为，弱势群体与精英遭遇同样的挑战的境况，充分说明多元文化环境下的文化与社会及经济等因素在一定
44、程度上是相分离的。由此，我们应从严格的文化视角评估多元文化主义的主张，“我们需将多元文化环境中内在动态的社会和文化方面分开，由此便能够在严格的文化基础上评估多元文化主义的主张”()，而其承认群体文化特殊性并保障群体文化自我发展权利的措施便是发挥了促进种族融合的作用。另一种观点认为，多元文化社会存在着全域的不平等，而多元文化主义重点关注文化不平等的做法，忽视甚至掩饰了其他领域的不平等，最终必然带来引发种族冲突的严重后果。齐格蒙特鲍曼认为，文化问题从来不是单独存在的，它尤其和经济与社会领域紧密相关。而多元文化主义却将不平等的关注焦点从经济与社会领域转移到了文化领域，似乎自欺欺人地臆想着在文化权得到
45、保护的前提下，其他领域的不平等甚至歧视问题可迎刃而解，而真实后果却是用文化上对差异的承认掩盖了政治、经济等领域存在的事实上的不平等。具体而言，首先，这实质上是在用文化修辞为经济与社会不平等提供伪装，“社会中保守力量的成就是将社会不平等这一极不可能得到普遍认可的现象，伪装为 文化多样性，并强调后者是一种值得普遍尊重和精心培育的现象。通过这种语言手()Raud Rein，“Zygmunt Bauman s Critique of Multiculturalism：A Polemical Reading，”Revue Internationale De Philosophie，Vol.277，No.
46、3，2016，p.393.()Rein，“Zygmunt Bauman s Critique of Multiculturalism：A Polemical Reading，”p.394.161段，贫穷的道德丑恶神奇地获得了文化多样性的审美魅力，就像得到仙女魔杖的触碰一样”()。其次，这样的伪装对不平等的真实根源进行了遮掩。鲍曼认为，实践中的多元文化主义“沉默地传递了一个事实，即社会不平等是一种极大程度上靠自我完善来解决的问题，因为由不平等产生的多重社会分化是自由选择的必然产物，而不是自由选择的棘手障碍”()。最后，这样的伪装对少数群体地位的提升形成了不利影响，因为平等绝不是仅凭自身文化的自我
47、完善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任何争取承认的斗争，只要没有再分配做法的支持，就注定要失败”()。在鲍曼看来，多元文化主义忽视对不平等进行全方位关注的结果便是为种族冲突埋下了隐患。（三）群体差异维护方式：隔离的还是交往的若将多元文化主义保护少数群体的做法界定为为少数群体创造独立的生存空间以有利于其保持自身文化特色，这便会引发制造种族隔离甚至引发冲突的指责。但如若将多元文化主义保护少数群体的做法界定为使少数群体与其他特别是多数群体进行交融性居住、往来，那么多元文化主义便会收获促进种族融合的赞扬。多元文化主义保护少数群体的常用策略是要求多数作出调整以承认少数群体文化的存在与价值，如改革节日、公共标志、在教
48、育中更多包含对少数群体历史及现状的关切、改革相应规章等；但相对激进的做法可能是要求建立一种平行于主流社会的社会，如建立宗教法院或进行地方政治自治等，因此“多元文化主义可能涉及有关政体基本结构和运作的辩论，即使一个政体中没有明显多数存在，这些更深层次的治理问题也可能出现”()。戴维古德哈特直接将类似做法界定为属于分离主义的多元文化主义，因为它“视少数群体身份优先于普通公民”，“希望积极促进()Zygmunt Bauman，Culture in a Liquid Modern World，Cambridge：Polity Press，2011，p.46.()Bauman，Culture in a
49、Liquid Modern World，p.48.()Bauman，Culture in a Liquid Modern World，p.46.()Richard T.Ashcroft and Mark Bevir，“Multiculturalism in Contemporary Britain：Policy，Law and Theory，”Critical Review of International Social and Political Philosophy，Vol.21，No.1，2018，pp.3 4.郭瑞雁：多元文化主义：引发种族冲突还是促进融合162政治思想史 2023 年
50、第 3 期和资助种族差异”，甚至“将核心的国家文化视为不存在或不合法的”，古德哈特认为，在 20 世纪 70 年代末和 80 年代初，英国的自由多元文化政策在地方一级实际已经演变为了分离主义的多元文化主义。()从后果上而言，建立平行社会的结果是阻碍群体间的交流，固化群体差异，甚至引发群体冲突。对多元文化主义的另一种解读是它并不提倡文化隔离，而是鼓励融合。如劳德林认为，多元文化主义不会提倡将少数文化群体进行激进保护的观点，因为这种做法会使少数群体脱离或减少与其他文化的交流，最终阻碍其成功建立起自己的生活。“将多元文化群体进行隔离，尽管似乎有助于维持每个群体的特定文化特征，但对少数群体在长期内成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