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法国辍学治理的控辍机制、保学措施及经验启示王 瑜1，2，何苗苗2（1.南宁师范大学 广西教育现代化与质量监测研究中心，广西 南宁 530299；2.南宁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广西 南宁 530299）摘 要 辍学治理一直是各国推进教育质量和公平改革的重点议题。法国政府在学生辍学问题方面积累了较丰富的治理经验，探索出能有效促进辍学者重塑发展动力和重建社会联系的内生性治理机制：凸显动态精准的控辍防范机制和强调内外协同的保学帮扶措施。可以看到，法国辍学治理具有在系统治理方面强调治理主体的专业性、在依法治理方面重视保障制度的体系性、在综合治理方面注重成效评估的循证性、在源头治理方面关注辍学成因的内生
2、性等特征，对我国提升辍学治理能力、完善辍学治理实践、彰显辍学治理效能具有较强的经验性启示。关键词 法国；辍学；治理；控辍保学中图分类号G40-011.8/56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6-7469（2023）09-0021-15基金项目 2022年广西教育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课题“广西中职学生隐性辍学的发生因素及防控策略研究”（项目编号：2022JD10）；广西教育现代化与质量监测研究中心科研基金项目资助。作者简介 王 瑜，南宁师范大学广西教育现代化与质量监测研究中心、教育科学学院教授，教育学博士；何苗苗，南宁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硕士生。一、问题的提出辍学治理是我国教育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内容，
3、也是各国促进教育公平和质量提升的重点议题。2020年6月，我国教育部、中共中央统战部等十部门印发了 关于进一步加强控辍保学工作 健全义务教育有保障长效机制的若干意见，该文件指出防止学生辍学新增和反弹的任务依然十分艰巨，应通过“健全联控联保责任机制、健全定期专项行动机制、健全应助尽助救助机制、健全依法控辍治理机制、健全办学条件保障机制”，逐步探索构建起控辍保学长效机制。1从政策内涵上看，控辍保学中的“控辍”就是控制辍学，倡导预防为主，从源头上防范学生辍学现象的发生；“保学”就是保 2023年第9期 外国教育研究 No.9，2023 第50卷 总第399期 Studies in Foreign E
4、ducation Vol.50 General No.399-21障入学、稳固就学，核心要义是为适龄儿童入学、就学提供包括入学机会保障、办学条件保障以及教育质量保障等各种条件保障，确保其顺利完成学业。2也就是说，控辍保学工作不仅要确保“防范早、抓得准、劝得回”，重要任务还在于“留得住、学得好”以及“能升学”。就目前整体而言，我国控辍保学工作上经历了以多方发力求协调、以全面部署要规范和以精准攻坚建巩固三个发展阶段，3实现了由政策制度控辍到依规依法控辍、帮扶助贫控辍到精准扶贫控辍、群众自主控辍到政府保障控辍、追求数量控辍到提升质量控辍的良好转变，4并呈现出从“被动辍学”“显性辍学”等外控问题解决走
5、向“自愿辍学”“隐性辍学”等内生问题治理的变迁特征。5可以说，我国在控辍保学方面取得了骄人的显著成效。但是，我国在推进辍学治理过程中仍然面临着诸如专兼职责任人员不足6、覆盖区域的辍学动态监测预警机制不完善7以及对个体内生性发展关照不够8等实践难题。如何进一步优化辍学问题的诊断与防范，保障辍学生的可持续发展也因此成为当前教育高质量发展和教育服务乡村振兴背景下亟待解决的重要改革议题。与此同时，法国政府经过近半个世纪的摸索，在学生辍学问题方面已经积累了较为丰富的治理经验，建立了相对完备的辍学治理体系并取得了突出的治辍成效。根据法国学校系统的辍学数据显示，没有职业学校毕业证书（BEP）、专业技能合格证
6、书（CAP）或学士学位的1824岁辍学学生比例从2003年的11.3%逐年下降到2019年的8.2%，9富有成效地响应了“欧洲2020战略”（Stratgie Europe 2020）提出的将欧盟平均辍学率降低至10%以下的目标。10具体而言，法国政府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在国民教育的一体化整合任务（mission gnrale dinsertion）中进行辍学治理的探索。为了应对辍学青少年在劳动力市场上的薄弱竞争力问题，法国政府通过建立勤工俭学系统（cycles dinsertion professionnelle par alternance）、青年人国家教育融合系统（dispositif
7、 dinsertion des jeunes de lducation nationale）等举措实现了辍学治理的机构化、制度化和协同化改革。11到了21世纪，法国政府进一步将辍学治理纳入到国家优先战略，陆续出台了 打击辍学任务（Mission de lutte contre le dcrochage scolaire）12、全体动员起来克服辍学（Tous mobiliss pour vaincre le dcrochage）13等治理计划，逐渐形成了关于辍学的预防、补救以及保障等相关方面的防控治理措施，完成了从“外源性”“粗放式”控辍逻辑向“内生性”“精准式”治辍逻辑的转变。据此，通过呈现法
8、国辍学治理的控辍防范机制和保学帮扶措施，对其治理经验与特征进行总结分析，在勾勒法国辍学治理行动图景的同时，或能对我国辍学治理改革进行经验性回应。二、凸显动态精准的控辍防范机制防止辍学事件发生应从起点规避风险源，需要完善辍学风险识别机制，快速高效地启动介入和处置程序，恢复有辍学风险学生再次接受教育的机会，起到及时精准防范的效果。在这方面，法国多年来已经形成了涵盖“识别与认定、接力与支持、跟进与 No.9，2023 Studies in Foreign Education Vol.50 General No.399-22解决”的辍学防范与应对机制，探索出有效帮助有辍学风险学生重塑发展动力和重建教育
9、联系的精准性治理路径。（一）强调精准监测的辍学风险识别机制识别事件发生风险是预防、干预、解决事件的前提条件。有鉴于学生辍学原因的异质性，辍学风险识别指标不能局限于旷课、早退、迟到、长期缺席等常见脱轨课堂的问题行为，还应制定更加全面化、细致化、精准化的辍学迹象识别指标，以此准确识别并及时干预在读学生潜在的辍学风险。早在2009年，法国政府联合学校教职员工、国民教育心理学家、学生家长、专业辍学预防者等相关人员，设立了辍学预防小组（Le groupe de prvention du dcrochage scolaire，简称GPSD），在学校负责人的带领下围绕学生开展相应的辍学预防行动。该小组借助辍
10、学学生信息系统（SIECLE dcrochage scolaire）的学生监控模块，依据辍学风险识别指标对有辍学风险的在读学生进行精准识别并汇集成名单，之后于数据系统内共享学生相关信息，从而配合组内成员共同推进辍学预防行动。14其中，GPSD制定的辍学风险识别指标已精细化到在读学生日常的学习状态、生活状态以及人际相处状态等，如难以管理自己的学业；在一门或多门学科中学业成绩突然剧烈下降；对学业课程明显缺乏兴趣；在同伴群体中表现出攻击性、退缩性或孤立性；频繁的身体不适、食欲不振或异常亢奋等。同时，被GPSD识别为有辍学风险的在读学生往往会成为学校里的“特权对话者”，即可以自由选择陪伴其度过学业艰难
11、阶段的导师。这些导师应与这些学生维持及时性、周期性、跟踪性的个人访谈，以期快速与有辍学风险学生建立信任关系并准确了解其需要克服的学业困境，最终制定并引导他们签署一份规避自身辍学风险的行动承诺表格。15也就意味着，对于被识别为有辍学风险的在读学生来说，GPSD能否在有限的风险干预时间内提供改变其辍学意愿的引导性教育支持非常重要，其前提是给予学生足够的耐心和同理心。进而言之，GPSD应与有辍学风险学生建构并维系一种附有承诺性质的亲密信任关系，其首要任务不是强制有辍学风险学生履行法定学习义务和责任，更不是实施制裁、惩罚制度，而是真正倾听、理解学生的学习感受、生活情绪以及重塑他们的学业“信念感”，从而
12、帮助有辍学风险学生顺利跨越学业困境。（二）重视个体需求的学业缓冲中继系统中继系统（dispositifs relais）是法国政府有效打击学生辍学和学业边缘化的有效措施之一。该系统能为处于边缘化或辍学风险状态的在读学生针对性提供跳板班、课程接力坊和寄宿型学校三种学业缓冲空间（每个单元空间最多可容纳12名学生）。这些学生中的大多数都呈现出无正当理由旷课、反复出现暴力举动、极度排斥学习等问题行为特征，导致其不得不临时性地脱离学校教育。而中继系统能为这些存在辍学风险的在读学生提供回归学校教育的缓冲空间，通过帮助其对文化基础知识的再掌握以及对社会规范和学校准则的再熟悉，实现对他们学业提升和教育再投资。
13、同时，中继系统的教育支持实践会考虑到每个学生的实际发展需求，将其分配到 2023年第9期 外国教育研究 第50卷 总第399期-23适合其能力发展的职业技术高中、普通高中或地区适应教育机构（EREA）等不同类型的公共教育机构（EPLE）。同时，基于包容化、个性化和问责化三个原则，中继系统往往依程序开展提供个性化支持课程、跟进学生学业进展和获得学生家长承诺三项常规工作。其中，在个性化课程推进中，中继系统首先会诊断评估有辍学风险在读学生的现有知识水平，进而为其规划符合其个性化教育发展的支持课程，并在课余时间为他们提供额外个人学业辅导支持，最终帮助他们再次逐步融入学校课堂生活。在学生支持情况跟进工作
14、中，中继系统会指定特定导师与有辍学风险学生进行每周面谈，并设置每周跟进书，以此详细记录学生在中继系统中受益的课程和进步的情况、遇到的问题、系统成员的评价以及学生家长的观察记录等信息。也就是说，有辍学风险学生在中继系统接受教育支持的进展会保持实时更新，直至帮助他们重新找回正常的学习状态。应当注意的是，中继系统开展相关教育支持工作的先决与必要条件是获得家长的正式允诺，其途径是与家长签订父母支持和问责协议（dun protocole daccompagnement et de responsabilisation des parents，简称PAR），依法征询家长书面同意的同时，也赋予了家长参与学生
15、支持工作的权利和义务。此外，中继系统的稳定运行也同样离不开与青年司法保护部（PJJ）、地方当局、公共教育补充协会和公用事业基金会等社会组织与机构建立起的合作伙伴关系。16（三）突出诊断评估的学生复学支持体系除了中继系统，法国还形成了整套的辍学事件介入与支持体系，主要通过辍学跟进和支持平台（Les plates-formes de suivi et dappui aux dcrocheurs，简称PSAD）来收容和关爱有辍学风险的在读学生，其处理程序整体上一般分为联系与跟踪、接待与诊断、解决与跟进三个步骤（参见图1）。17第一步，联系与跟踪。PSAD平台助手首先根据部际信息交流系统（le sys
16、tme interministriel dchange dinformations，简称SIEI）筛选出有辍学风险的在读学生，之后为获取其联系方式、安排初次接触以及保持后续跟进工作做好文件资料准备。考虑到存在被学生拒绝会面的风险，第一次接触中平台会提前对有辍学风险的在读学生个人学籍资料进行详细分析，分配特定的专业辍学诊断人员与其进行情感性沟通与交流。同时，PSAD还要根据有辍学风险学生的性格活泼度选择最合适的会面形式（如个人私密式或集体开放式等）和地点，并及时创建可定期更新的后续支持跟踪文件记录。第二步，接待与诊断。做好第一次会面准备后，由专业辍学诊断人员与有辍学风险学生进行第一次正式面谈。面
17、谈的首要任务是与有辍学风险学生建立契约式信任关系，因此可以在后续支持工作中多安排几次会面，最大限度增加与有辍学风险学生互动接触的机会。在这个过程中，每个有辍学风险学生的支持跟踪进度信息必须通过SIEI系统在平台的支持者之间传递。这种信息流通不仅可以为有辍学风险学生提供协调化的及时反应措施，还可以确保辍学群体的信息数据库系统快速更新，从而避免出现“虚假辍学者”浪费平台支持资源。第三步，解决与跟进。评估有辍学风险学生的求学历史和个人发展困境后，PSAD要给出个性化的解决方案与支持模式。No.9，2023 Studies in Foreign Education Vol.50 General No.
18、399-24其中，这个阶段以开展教育支持行动、重新搭建学生与学校教育之间的桥梁为主要内容，在 打击辍学任务 框架内，为每位有辍学风险学生提供个性化的复学建议，给予他们再次融入学校教育的机会，并在后续的支持进程中继续跟进、记录其接受引导性支持后的转变情况，以便于因时制宜地转换支持模式。18三、强调内外协同的保学帮扶措施辍学不仅仅是一个行为结果，更是一种由辍学意愿逐渐演变的复杂性过程。教育资源匮乏、多元文化冲突和沉重学业负担等种种因素均是导致辍学发生的诱因。对此，法国政府根据不同学生的辍学意愿和行为制定了注重身心安全的校内保学举措以及强调智志双扶的校外支持措施，为学生提供个性化、整合化和密集化的内
19、外协同支持，最终实现外部支持与内生发展的保学帮扶行动双目标。（一）注重内生发展的校内保学举措在强有力的辍学控辍手段下，有辍学风险学生通常会被劝返而成功复学，之后在学校内由于心理安全缺乏保障、情感关怀缺乏重视、思想认知缺乏正向引领等种种原因又可能会产生反复辍学的意愿。对此，法国政府从安全校园环境建设、家校共育空间打造以及校园文化培育等层面，形成了由表及里的常态化校内保学稳固措施，最终有效避免学生产生反复辍学意愿。1.识别：用 SIEI系统和行动者报告识别有辍学风险学生图1 法国辍学事件反应跟踪处理流程资料来源：Ministre de lducation Nationale et de la Je
20、unesse.Schma du processus commun de prise en charge EB/OL.2022-10-04.https:/eduscol.education.fr/document/20518/download.2.准备：确定有辍学风险学生的联系方式并准备一份后续支持跟踪文件3.联系：确定辍学诊断的专业人员4.实际会面（个人或集体）：面谈详细情况5.对有辍学风险学生状况的诊断：对学生的现有学习情况进行评估以及未来教育发展定位6.参与帮助进程，寻求解决办法：在支持课程中提出解决方案和对有辍学风险学生的支持承诺7.在支持过程中跟进有辍学风险学生接受帮助的转变情况，直到
21、援助结束联系与跟踪接待与诊断解决与支持 2023年第9期 外国教育研究 第50卷 总第399期-25首先，建设保障心理健康的安全校园环境。加大对学生的身心安全保护意味着学校要密切关注每个在校学生的生活状态，肃清学习场域内一切使学生产生辍学意愿的动乱因子，尤其应打击校园欺凌行为，进而营造保障学生身心安全的校园学习氛围。对此，秉持为学生建设一个安全、支持、包容的学习氛围和生活环境的理念，法国政府在国家战略层面上对安全学校环境建设进行了顶层设计和制度规划，特别将打击校园欺凌纳入完成国家教育使命的必要条件，为其提供法律依据和政策保障。19一方面，基于欺凌方式的隐蔽性、反复性以及空间的延伸性，法国自20
22、05年以来在各中学试行了“拒绝骚扰”大使计划（Le dispositif des ambassadeurs Non au harclement），以尊重、包容、理解的价值观培训了大量校园反欺凌大使，要求其在学校内肩负起应有的“校园公民”责任，细心发现、敢于干预并及时上报一些正在发生或潜在的校园欺凌事件。20另一方面，基于为学生建构全面保护性网络的需求，法国政府于2022年正式在各中小学和大学推行了“反骚扰计划”（un programme de lutte contre le harclement lcole），该计划要求各学校成立一个由5名专业反欺凌工作人员组成的专业小组，进一步深化学生校园安
23、全保障工作。21其次，打造重视情感关怀的家校共生空间。学生的情感需求和个人价值的实现理应得到学校和家庭的重点关注，命令式、打压式甚至是支配式的家庭教育行为或将学生当作“容器”“存储器”的储蓄式教育观，都会不断催生出学生的厌学情绪。基于此，法国政府以情感关怀为价值理念，从制度上不断深化家校合作共育的广度和深度，促进学校育人系统与家庭育人生态之间的相互适应以及动态平衡。如法国政府在 教育法典（code de lducation）第L111-4条明确规定，学生父母是学校教育系统中的正式成员，每所学校都应确保他们有机会深入参与学校生活。22因此，法国政府要求所有学校为家校协同育人工作提供一个自由、平等
24、和集体参与的家校共生空间，而“家长公文包”（Mallette des parents）系统在各学校的投入使用为这一政策的落实提供了可能性。23即其一方面创设家校交互空间，以平等共创的共育关系赋予家长更多教育责任和实质性共育话语权；另一方面搭建家长交互平台，以根植教育现场的共育形式加深对学生的情感关怀与情感互动。基于平等、尊重以及开放的基础，法国通过学校和家庭共育系统的深入交互，将情感交流融入到学生的日常学习与生活情境之中，实现了以情感关怀带动学生学习的良性发展，进一步推动了教育回归对学生内心情感关怀需求、个人价值认同需求的人文关怀。最后，开展注重思想引领的校园文化活动。健康的校园文化能够为所有
25、学生的思想、认知和行为持续提供正向行动指引，引导学生朝着学校所明确的育人目标和成长方向积极发展，使得学生感受到学校对其独特价值的重视、心理情感的关怀以及学习兴趣的尊重。基于此，法国在学校实践了多项培育健康校园文化的具体活动，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对学生的思想认知产生正向积极影响。其中，尤有成效的是“学校毅力周”（La semaine de la persvrance scolaire）活动的定期开展，在全国各个学校逐渐孕育了一种预防辍学的校园毅力文化。具体而言，“学校毅力周”的每届活动为期5 No.9，2023 Studies in Foreign Education Vol.50 General
26、 No.399-26天，基于与学生建立亲密信任关系的需要，该活动的策划强调承认学生的个人独特价值以及满足其在读期间的学习获得感与成就感，从而不断稳固、提升学生的学习积极性和生活自信心。24所谓“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这种校园毅力文化是法国学校经过长期发展与积淀而形成的一种保学理念和价值追求，为整个校园培育了一种乐观向上的求学务实精神，能够切实引导学生形成正向的学习态度和行为认知。（二）强调智志双扶的校外帮扶措施立足于辍学青少年的社会融合、职业发展以及未来生活保障，法国通过实施合同支持帮扶制度、建构“三联式”职业再培训模式以及设立辍学公民服务与志愿机构等职业生涯支持手段，为辍
27、学青少年提供了个性化、整合化和密集化的发展帮扶，使得每个辍学青少年都能顺利过渡到职业生涯并成功建构自己的职业未来。首先，开展就业合同化支持帮扶计划，为辍学青少年职业生涯提供制度保障。为确保辍学青少年顺利进入职业生涯，法国形成了合同化支持帮扶制度，以提供合同式支持路径的方式保障辍学青少年获得自主就业的机会。早在2013年10月，法国政府颁布了关于“青年保障 的试验”计划（relatif lexprimentation de la garantie jeunes），在试验地区成立了青年保障计划监测委员会，致力于探索促进辍学青少年就业的培训支持路径。25随后的2016年12月，法国政府在2016-1
28、855号法令中明确提出了关于支持辍学青少年就业的合同化路径的相关条款，即通向就业和自主权的合同支持路径计划（Parcours contractualis daccompagnement vers lemploi et lautonomie，简称PACEA）。具体而言，PACEA是一种实施合同规定的就业帮扶以及青年保障的支持途径，其包括培训期、专业发展期、社会行动支持期以及其他支持期四个不同阶段（总时长达12个月，最长可延期至24个月）。其中，PACEA会对辍学青少年的现有知识基础以及未来职业期望进行初步正式诊断，并据此与之签署一份囊括确定支持课程期限、规范支持课程内容、合理分配津贴数额（一般每
29、月获得不超过300欧元的津贴）等内容的承诺合同。同时，中央政府、地区政府以及参与支持工作的其他地方政府也需要通过该合同协议确定个性化支持框架，特别是支持的持续时间、范围以及各方需调动的资源、应尽的义务等。26据法国有关数据系统统计，PACEA于2021年提供了80 000个支持合同，获益总人数高达420 000名，对促进处境不利年轻人尤其是辍学青少年的社会职业融合发挥了巨大作用。27其次，建设“三联式”职业再培训模式，为辍学青少年职业融入奠定知识基础。法国政府、学校与企业从实践探索出发，逐渐形成了基于职业培训、工作实习以及跟踪支持的“三联式”职业再培训模式，全面护航辍学青少年顺利过渡到职业生涯
30、。其中，在专业培训环节，通过有针对性地传授各个职业领域的专业基础知识、专业课程和相关通识课程知识，使辍学青少年获得理论与实践的双重培训。例如，融入就业机构（tablissement pour linsertion dans lemploi）侧重于对辍学青少年进行阅读、写作和计算等基础知识的培训，考试合格后即可颁发相关培训证书，为其之后的就业扫平了基 2023年第9期 外国教育研究 第50卷 总第399期-27础性障碍。28在工作实习环节，法国企业提供了大量实习机会，以此帮助辍学青少年获得相关职业领域的专业知识实践训练。值得一提的是，法国为辍学青少年提供的职业培训与公司实习可以通过校企合作的方式
31、交替进行，灵活地打通了专业知识习得与实践能力发展之间的桥梁。例如，第二次机会学校（Lcole de la 2e Chance）的职业培训学员在合作伙伴公司实习的时间约占总培训时间的30%，且每月平均可以获得500欧元的实习津贴。29在跟踪支持环节，辍学青少年在职业培训课程结束后，会得到一个长达12个月的个性化公司实习跟踪支持，这种持续的跟踪陪伴保障了辍学青少年职业生涯融入过程的完整性和连续性。最后，设立辍学公民服务与志愿机构，为辍学青少年职业发展增强高远志气。法国政府将辍学青少年在思想观念层面的内生动力发展视为辍学治理的根本，通过“志愿”与“兴趣”等方面的尝试与引导来帮助辍学青少年坚定摆脱困境
32、的斗志和勇气，逐步树立终身学习理念与生活幸福感。如法国政府于2010年依法设立了辍学公民服务处（Service civique dcrocheur），为辍学者青少年提供了以团结扶贫、医疗保健、全民教育、文化和休闲、体育运动、爱护环境、国民身份认同、国际发展和人道主义援助、危机紧急干预、欧洲公民服务十项服务领域，引导辍学青少年选择自己感兴趣并擅长的领域进行志愿活动。在服务他人的过程中，辍学青少年可以发现并发挥自己的特长优势，逐渐发展合作能力、自主能力、创造能力、责任感、组织能力和适应能力等内生发展能力，增强面对未来职业生活的自信心和掌控感。与此同时，辍学青少年需要与公民服务机构（lAgence
33、du service civique）签署612个月的自愿性承诺协议，保证每周至少参与24小时的志愿任务，由此每月可以得到601欧元左右的薪酬补贴。30可以说，这种由服务他人发展而来的社会生存力来自于辍学青少年对内在生命的体验与驱动，其不止于驱使辍学青少年完成志愿服务任务，更指向个体获得全面而完整的社会化发展，具有极强的价值引领性和行为规范性。四、法国辍学治理的经验总结与启示关于治理，我国在 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 中曾明确提出了“四个治理”原则，即坚持系统治理、依法治理、综合治理和源头治理。以此原则对法国辍学治理行动进行观照，可以发现其具有在系统治理方面强调治理主体的专业
34、性、在依法治理方面重视保障制度的体系性、在综合治理方面注重成效评估的循证性、在源头治理方面关注辍学成因的内生性等特征，在政府主导与多方参与、刚性治理与柔性治理、科学精神与人文关怀、治标与治本等治理共性方面提供了有益经验。（一）系统治理：强调治理主体的专业性，协同推进民主化治理进程系统治理即治理主体要从政府包揽向政府主导、共同治理转变，明确了治理主体及其相互关系。法国政府非常重视在辍学治理主体中引入专业化社会人士，不仅建 No.9，2023 Studies in Foreign Education Vol.50 General No.399-28立了以学校管理人员、教师、家长、社区服务助理等为中
35、心的监管型社会支持网络，而且更加注重发挥心理指导顾问、专业预防辍学者、精神科医生等社会专业人士在治理中的巨大智力支持效用。这些社会专业人士的积极介入在法国形成了诸如教育联盟（Alliances ducatives）、31辍学预防小组等成长于民间的“草根”（grass root）组织。其中，这些组织内的专业人士在功能上往往呈现出互补性，如可根据其专业性优势承担教导者、协调者、联络者、咨询者、治疗者、“学生知心人”等角色，能够因个体辍学原因和发展需求的不同而为学生提供具有针对性、多元性、动态性的个性化专业支持服务，从而为法国的辍学治理行动提供全方位的工作配合。与此同时，法国政府以数字信息技术为保障
36、，通过辍学学生信息系统、SIEI、RIO-suivi等国家级数字信息系统突破了辍学治理中行政边界与地界的阻碍，将治理中单链条式信息流动机制完善成闭合式全通道信息互动机制，切实加强了各机构与组织间的联通互动与共建共享。可以看到，辍学问题往往不仅是教育本身的问题，还关涉到教育与社会、经济和文化之间的相互影响与作用，需要政府、非政府机构、社会组织、政府与社会组织之间的合作联盟体以及社会公民等在内的多方利益相关者共同发力予以解决。对此，我国在 国务院办公厅关于进一步加强控辍保学提高义务教育巩固水平的通知（2017）、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2019）等一系列政策文本中也明确对完善教育治理结构、引入社会
37、力量建构联控联保工作机制等方面作出了顶层设计和制度规划。但是在辍学治理的落实环节，一定程度上仍存在制度机制不健全，社会支持合力难以发挥最大效用等问题。因此，应重视在辍学治理中引入专业化社会支持力量，借助其互补性的专业知识、方法和技能，为学生提供各种辍学预防性和干预性的专业支持服务，并加快构建一种平等民主、充满活力、促进治理的积极性协同秩序，以此进一步推动我国辍学治理进程的民主化。也就是说，不仅应在价值理念上将专业、信任、互动、协商、分权、责任、合作等美好价值融入到辍学治理过程中；而且在实践推进中应建构政府、社会、学校、家庭、学生等多方参与主体利益相互依存的协同治理信息网络，以保障他们通过动态性
38、的信息互动与交流都能够平等有效地参与辍学治理行动以及表达各自的利益诉求，尤其保障处境不利学生根本利益诉求的充分表达，进而培育愈加联动互通的积极合作关系来推动辍学问题的解决。（二）依法治理：重视保障制度的体系性，统筹建设法治化治理空间依法治理即治理方式要从管控规制向法治保障转变，强调应在法律范围内开展治理行动。不难发现，法国的辍学治理行动都是在法律制度的架构中进行的，而制度的重要职能是通过硬性约束机制保障、规范以及合理分配权利。法国政府代表国家将辍学治理纳入了国家优先发展战略，自1985年开始尝试在国民教育的一体化整合任务中对辍学治理进行制度探索与规划。诸如勤工俭学系统、青年人国家教育融合系统、
39、全体动员起来克服辍学 等制度系统和法律法规的顶层设计推动了法国走向依法治辍的治理进程，其本质是辍学治理的法治制度自觉。同时，法国政府正依法有序通过PSAD将辍学治理行动管理权责逐步让渡下放给各大区区长，这种行政权力的 2023年第9期 外国教育研究 第50卷 总第399期-29“转移”也使得PSAD成为协调区域层面辍学治理行动的良性操作媒介。32与此同时，法国辍学治理行动中各种 公约 以及 道德宪章（Charte de dontologie）33等制度文本的制定，明确了各级治理主体的合法权限、职能边界、责任范围以及共同治理目标，减少甚或消除了辍学治理行动中多级政府协作的制度障碍与业务藩篱，以此
40、营造一个抵制专断、平等对话、协同合作的法治化辍学治理空间。在我国，控辍保学工作是全面贯彻落实 中华人民共和国义务教育法 未成年人保护法 等法律法规的硬性要求，也是保障适龄儿童享有公平且优质教育的重要手段。我国政府在 国务院关于统筹推进县域内城乡义务教育一体化改革发展的若干意见（2016）、国家教育事业发展“十三五”规划（2017）等多个重要政策中多次强调要依法持久精准施策，全面落实控辍保学责任制，不断消除辍学现象。然而，当前针对控辍保学问题的政策法规仍然在体系性、操作性、全面性等方面存在不足，具体表现为规制该问题的法律法规常散落于 宪法 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法 中华人民共和国义务教育法 未成年人
41、保护法 等法律文件中，以控辍保学政策为指导的法律规定内容也部分存在重复等。对此，为形成权利边界清晰、行动流程规范以及互动协同有序的法治化辍学治理空间，一方面应继续坚持依法治辍，以公正法治的制度化设计来拨正辍学治理中出现的乱象，并以体系性规制保障治理行动的理性化、规范化和常态化，避免治理过程中参与主体“流水线式”的执行与反馈。另一方面，应着手采用渐进式、分阶段的立法进程推进教育法法典化。即将现有教育领域规范性法律文件按照一定的立法理念、立法程序以及立法方法整合成一个系统化的规范性教育法律体系。34这种超前型的“统一立法模式”既可以立足不同地域、不同时期、不同主体因为不同辍学成因产生的各种教育现实
42、问题，还可以超越教育现实问题，对教育领域一些问题进行科学的预测、分析，并加以规制。（三）综合治理：注重成效评估的循证性，不断创新科学化治理模式综合治理即治理手段要从单一向多种手段转变，重视综合运用除法律外的其他手段来进行治理。法国政府在推进辍学治理行动的进程中，通过科学技术手段调查发现问题、提供证据、形成解决方案的循证化评估特征十分明显。循证化评估目的是基于海量辍学治理决策实施数据，对辍学治理主体整体参与性和关注焦点相关性进行科学分析和深度研判，进而在大数据的深度挖掘中检验现实辍学治理效果，并建立回溯性和前瞻性的辍学治理证据分级体系，使得基于数据证据制定的辍学治理决策更准确、更科学和更全面，最
43、终破解辍学治理难题。35例如，为了回应大众对辍学治理中各层级机构合作效果的质疑，法国政府运用大数据思维开展了伙伴关系调查评估，通过对搜集到的数据进行大数据分析和聚类分析，建立了基于数据证据的辍学全面治理方案。36可以说，法国这种循证评估聚焦于尽可能多的学生发展的事实，离不开利用先进的科学技术和手段对学生发展情况进行全体调查评估，倡导“利用所有数据”再生产更为精细化、科学化、人性化的辍学治理证据。例如，法国政府近年来利用评估、预测和绩效部（Direction de lvaluation，de la prospective et de la performance，简 No.9，2023 Stud
44、ies in Foreign Education Vol.50 General No.399-30称DEPP）以学生为中心开展了诸如“全国学校氛围和受害情况调查”（lenqute nationale de climat scolaire et de victimation）、“学校安全和警戒系统情况调查”（Systme dinformation et de vigilance sur la scurit scolaire）等自下而上的循证调查评估，可以精确地了解每个学生的教育发展现状以及需求，以便为学生提供更为正确的、丰富的、定制的个性化支持。37相较而言，我国辍学治理的数据循证化进程目前仍处
45、于初级阶段。2020年出台的 关于深化新时代教育督导体制机制改革的意见 明确提出，应大力强化信息技术手段应用，充分利用互联网、大数据、云计算等开展教育评估监测工作，为教育决策制定提供全面、权威的数据支撑。38因此，为加快常规性辍学治理向更为深入的科学性治理模式转变，应借鉴法国利用现代数字化手段与技术开展循证化教育评估的经验，在此基础上进行本土化处理。一方面，应唤起教育政策制定者、执行者以及研究者的证据意识（evidence-aware），使其将证据运用于辍学治理政策的制定、执行及研究等过程中，从而把“拍脑袋”现象以及政策执行中的“一刀切”现象降到最低。另一方面，政府应加大力度建设相对完备、方便
46、快捷的教育证据评估机构和教育数据库。39这使得政策研究中相关人员可以利用教育证据数据库进行大量的实证研究以及更为精细化的证据再生产，将辍学治理政策制定过程与执行效果建立关联性、因果性与科学性关系。（四）源头治理：关注辍学成因的内生性，深度回应个性化治理需求源头治理即治理环节要从事后处置向源头治理前移，强调标本兼治、重在治本。从法国的保学措施可以看到，法国非常重视辍学成因的内生性，对因心理安全、情感关怀、思想认知、职业知识以及缺乏自信等不同原因产生辍学意愿的学生，制定了个性化、精准化的保学帮扶举措，较好地实现了教育对学生内心情感关怀需求、个人价值认同需求的人文关怀。这种源头性辍学治理注定要从细微
47、教育实践中深入辍学者的内心，挖掘出迫使学生缺乏内在学习动机和学习意义的深层次影响因素，进一步提前规避学生出现“隐性辍学”“自愿辍学”等具有随时辍学倾向的行为表征。例如法国基于内外共生的理念提出诸如“家长公文包”“拒绝骚扰 大使计划”“通向就业和自主权的合同支持路径计划”等保学措施，从个体成长环境净化、未来发展制度建设等多方位保障学生的个性化、多元化、创造化发展，深度回应了不同时期、不同主体以及不同类型辍学治理需求。针对辍学原因的复杂性、内生性，辍学治理的精准性、动态性、内生性同样是我国控辍保学工作有效推进的关键。在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 关于进一步加强控辍保学提高义务教育巩固水平的通知（2017）
48、中明确提出，针对不同学生辍学原因加强分类指导，因地因人施策。目前，因学习目标缺失的“志辍（学习原动力缺失）”、学习能力匮乏的“力辍（社会发展力丧失）”以及主流文化无视的“人辍（逃离学校）”等内生性成因导致的隐性辍学问题已经成为辍学治理的重要内容。40对此，要实现教育的高质量发展，扎实推进辍学治理工作，应首先以情感关怀孵化学生自主学习能力。情感支持 2023年第9期 外国教育研究 第50卷 总第399期-31与关怀以关爱学生内心成长为基础，尊重每个学生的独特性和个性化发展，以此营造情感接纳、包容鼓励、信任“他者”的人性化育人空间，从而帮助学生建立正向的自我认同。其次，应以家校共育激发学生内生发展
49、动力。家校共育工作的根本方向是学生人生的幸福与完整，以深度式合作与协同式联动培育促使学生幸福成长、快乐学习的家校互助关系，使得学生在幸福而完整的教育生活中发现、认可和成为自己，从而规避学生产生辍学念头。最后，应以学习指导制度引导学生明确自我发展目标。各级教育行政部门要指导学校从学习观念、学习目标、学习心理等方面健全学生学习指导制度，助力学生将当前学习目标与未来发展目标相整合，以此鼓励学生产生持久性学习活动，进而降低辍学发生的可能性。41五、结语从“四个治理原则”来看，法国辍学治理行动较好地推进着治理主体多元化、治理目标精细化、治理机制规范化、治理手段个性化等改革进程，不断提升着其辍学治理能力。
50、从简政放权、协同联动、证据驱动、循证评估、依法问责等一系列改革举措中可以确证：辍学治理的逻辑起点不是治理而是教育，“人的发展”才是辍学治理的终极性教育目的和根本性治理目标。我国的辍学治理也将经历从“人治”到“法治”、从“失序”到“协调”、从“混乱”到“系统”的改革，不断提升治理能力、完善治理实践，彰显出更加显著的治理效能。参考文献1 教育部等十部门关于进一步加强控辍保学工作健全义务教育有保障长效机制的若干意见EB/OL（2020-06-23）2023-08-01.http:/ 贾伟.新时代我国义务教育控辍保学的内在机理、现实困境及破解对策 J.教育与经济，2020，（4）：50-57.3 贾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