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造币厂是我国历史最悠久的造币厂,如今这里已经成为了我国的合金硬币生产基地,地位显著,员工众多。
对于厂里上了岁数的老员工而言,造币厂几乎承载了他们所有的青春,其中还包括了一段很难释怀的噩梦。这段噩梦,就是曾经在全国轰动一时的黄金失窃案。当时超过八百两黄金失窃,数额为建国之最。
案子发生在困难时期,那时沈阳造币厂还叫六一五厂。由于管理混乱,安保措施欠缺,黄金于1961年3月18日傍晚失窃。
800两黄金不翼而飞后,现场几乎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案件调查很难展开。由于数额巨大,窃贼也迟迟未能抓捕归案,此事甚至一度震惊了周总理和李先念副总理,中央对此还给沈阳警方施加了不小压力。
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警方只能从工厂内部入手,将整个六一五厂的员工和干部都列为了犯罪嫌疑人,还鼓励员工互相检举。当时但凡有嫌疑的人都会被关押起来,其中少不了吃苦头,一时间搞得人人自危。
后来为了揪出窃贼,工厂还特意设置了一个“检查小组”,专门负责对员工的“检查”。除此之外,各种检举会、斗争会也是层出不穷,不仅严重扰乱了员工的正常工作和生活,更是让人们绷紧了神经。
在一次次紧绷神经的过程中,一些没有犯罪的人也不免开始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其中就有一名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实在受不了这种刺激了,就自己冲上了台去谎称:“这金子是我偷的。”
老兵想得很简单,干脆拉出去枪毙算了,这样一趟趟折磨人,整的全厂人心惶惶,像什么话啊。
只不过,老兵平日里是厂子里出了名的老实人,厂里没有人相信他会干得出这事,就连专案组的人也不相信,所以对他的处理只是不了了之。
就这样,在高压的氛围下,员工们一天天过着惊心动魄的日子,可窃贼就是找不到。直到十九年后,随着窃贼开始出手金子,罪魁祸首这才浮出了水面,而案子也才得以水落石出。
本期文章,笔者将带大家回顾这起建国以来最大的黄金失窃案,了解其背后真凶十九年的藏匿之路。
进入“三年困难时期”不久后,为了缓解经济压力,中央政府曾从全国收集了一批黄金和白银冶炼,准备用以出口。而这个无比重要的任务,就被分派到了六一五厂头上。
六一五厂领导深知这个任务的重要性,当即将其作为了一项保密工程来对待,为了起到保密的效果,工厂内部还把黄金代称为“100号”,白银代称为“200号”,以免引起外人注意。
没过多久,黄金和白银就被冶炼了出来,成堆的黄金都被堆放在了车间等待出口。
百密一疏的是储存仓库只用简易木板搭建而成。当时车间里可以用满地金银来形容,如若想要偷窃相当容易,只不过大家向来相信员工们的自觉性,所以并没有加以防备。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份信任竟会被辜负,因为这满地唾手可得的金银,还是引起了生产科科长关庆昌的注意。
1961年3月18日,这天是星期六,六一五厂员工们都惬意着周末的到来。
下班以后,大家都在浴室里畅快地洗着澡,唯独只有关庆昌简单洗了一下就匆匆穿好衣服,与所有人打了一遍招呼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浴室。
在确认没人看见后,关庆昌溜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拿上事先准备好的手套和羊角锤,又悄悄进了车间。
车间的情况关庆昌可再熟悉不过,没费多少功夫,他就撬开了储存仓库的木板墙,随即又撬开了装黄金的木箱子,拿走了两块黄金。
回到办公室后,关庆昌就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两块黄金重达50斤(旧制十六两一斤),拿在手里都重得够呛,如此重量想要轻松带出去,显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犹豫片刻后,关庆昌将黄金系在绳子两头掖在裤腰里,又把绳子挂在脖子上,赶紧强撑着朝家赶去。绕是自己身强力壮,他都累得够呛。
幸好当天晚上天空下着雨,关庆昌穿着雨衣,加之天色已晚,所以他脸上奇怪的汗珠和僵硬的脚步,并没人注意。
顺利将黄金偷回家后,关庆昌和妻子都很不安,毕竟这是重罪。但夫妻二人早已说服彼此富贵险中求,他们这时也顾不上太多,将黄金藏在箩筐下后,关庆昌就赶紧洗了把脸,拖着还没缓过气来的身躯朝工厂俱乐部赶去。
他的思路很清晰,去俱乐部跳广场舞,以此来为自己获取不在场证明。
新的一周开始后,负责保管黄金的包装组组长郭家惠像往常一样到办公室上班,可他刚一进门,青年工人高兴贵就惊慌地跑到他的面前,嘴唇哆嗦着,说道:“100…100号被盗了!”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砸向了郭家惠,他有些晕眩的望着高兴贵,半晌才憋出一句:“什么?”
高兴贵倒不含糊,直接脱口而出:“金子丢了!”
这时有不少员工都闻讯过来,郭家惠强装镇定,赶紧带着包装组工人去现场查看。看着已成事实的失窃现场,郭家惠心里又痛又怕,急忙向厂里报了案。
在那个年代,人们多有着这么一种观念,但凡是报案的人,一定和案子脱不了干系。郭家惠自然是陷入到了这种“常识”之中,再加上他包装组组长的身份,容易接触金子,很快他就被请进了厂长办公室,当成了监守自盗分子审问。
面对着一双双威严的眼睛和一番番严厉的质问,郭家惠很委屈,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成了监守自盗分子。虽然想到自己难免会被当成怀疑对象,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直接被当成犯人审讯。
由于“不肯招供”,郭家惠被关押反省,与此同时,最先发现黄金失窃的高兴贵也被当成了怀疑对象,两人还被当成同伙配对,一同关进了厂子里。好在后来有证据排除了两人的嫌疑,不过二人还是被关押反省了三个多月。
审讯郭、高二人无果后,公安就意识到窃贼可能另有其人,于是一边监视郭高二人,一边在厂里组织起了斗争会,声势十分浩大。
当时每个公安负责十多个工人,采取背靠背的方式,互相检举揭发。在每个工人说出自己认为的可疑对象后,工人们还需要按手印,搞得大家人人自危。
而经过对现场的侦查后,公安人员发现了几个布鞋印,判断出作案工具为羊角锤,列为了重点线索。得到这两个线索后,办案人勒令员工上交穿的布鞋和家里的羊角锤,准备以此比对后作为关键证据。
只不过,这一切都被关庆昌看在了眼里,也早被他预料到。偷完黄金那晚,他就让妻子连夜给自己的布鞋换了鞋底,而作案用的羊角锤,也被他利用周末的空隙扔进了一所学校的厕所中。再加上案发当晚他有去俱乐部跳舞的不在场证明,他坚信自己不会是被怀疑的对象。
结果也正如他所料,案子并没有查到他的头上。
有意思的是,在员工们提供的可疑对象中,六一五厂保卫科的护厂员贾清吉遭到了很多人的怀疑,理由是他曾经指责过厂里的安保问题。
原来在黄金被盗以前,贾清吉就意识到厂子的安保工作不行,为了引起上级的重视,他还曾拉着几位厂长到上锁的金银库大门前,亲自演示了如何轻松打开库门,但并未得到重视和回应。
这原本是贾清吉的一片苦心,可他没有想到,黄金案发生以后,这片苦心却成为了他作案的“证据”。人们普遍认为,黄金失窃时机巧合,这分明是贾清吉的“自导自演”,他正是通过这种行为来麻痹众人,借机报复领导。
果然,贾清吉成了重点怀疑对象,理由是他情况熟、胆子大、身体健壮,且作案动机明显。贾清吉是共产党员,加之他一身正气,这等怀疑对他无疑是侮辱。所以,他发表抗议,言辞诚恳,可毫无效果。
于是,贾清吉就蒙上了不白之冤,连他的档案里都被刻上了“100号案件重大嫌疑分子”的可怕字迹。之后,他一路被调到了四川三线,人生轨迹彻底改写。
不过,生性乐观的贾清吉,并没有因此失去对生活的信念,虽然他承受了不小的折磨,可他坚信自己会有恢复清白的一天。
秉着这个念头,他甚至还在艰苦的工作中发明了一种土铣床(加工零件的机床),这项发明极大的促进了工厂的生产能力,两天就能干出一个月的活,被誉为“一土顶八洋”。
不得不感叹,贾清吉实在是一条好汉,尽管蒙受委屈,他还是用自己的方式证实了自己对党的忠诚,这与可恶的关庆昌完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关庆昌,这个扭曲了不少人命运的无耻小人,却逍遥法外,享受着历史特殊时期为他带来的机遇。
关庆昌算得上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他在工厂里戴着一层厚厚的面具,极力将自己伪装成了一个大好人。工作上,他从来都是保持谦卑,“老实勤快”是他给自己贴上的标签,厂子里的脏活累活他都抢着干,尽管身为干部,也没有半点架子。
待人处事上,关庆昌更是明白怎样做一个受人喜欢的人。首先他奉守的信条:见人三分笑,不说人好,也不说人坏。两人过道,他会礼貌让对方先走,有人找他办事,他会站起来,让出好的一把椅子。自己的孩子和别人的孩子打架,不管谁对谁错,他都会先给自己的孩子一巴掌,然后给对方赔礼道歉…
对于这样一个人,人们怎能不喜欢?
不过老祖宗很早就告诉过我们一个道理,“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关庆昌所做的一切,显然不是出于道义,那么他的目的就非常明确了,为了给自己捞资本,政治资本。
而结果也如关庆昌所想,他的处世哲学让他获得了足够的回报,厂里的人对他都没有任何意见,他堪称老好人,任何坏事儿都牵扯不到他身上。特别是在黄金案发生以后,人们在检举可疑对象时,没有任何人写他的名字。
值得一提的是,在厂里开展斗争会时,关庆昌的“良好表现”还让他收获了足够的信任,特别是专门监察的“检查小组”,他还是成员之一。窃贼帮忙找窃贼,这样的案子,哪有破得掉的道理。
由于案子迟迟破不了,这件事还传到了中央,连周总理和李先念副总理都亲自过问。到了1964年,在国务院的指示下,中央总行还特意向沈阳派了工作组,决心搞清100号案件的真相。
知道中央派人来的目的后,关庆昌着实吓了一大跳,他生怕有什么不利线索指向自己,于是睁大眼珠子观察工作组的一举一动。
然而观察了一阵子后,关庆昌便放下心来,因为工作组此行只是将之前被列为重大嫌疑分子重新折腾了一遍,他明白“雨点儿”不会落在自己身上。
经过这次“重查”,厂里的“斗争会”开展得越来越多,而遭到怀疑的人也越来越多。除了已经被“处理”的郭家惠和贾清吉外,就连当时六一五厂的厂长李榆,也被当成重大嫌疑分子揪了出来。
李榆是老革命,且一直都在帮党管理财产,早年他曾冒着生命危险潜入白区帮组织采购物资,经他手办的资金没有一笔出过问题。只不过在不断的斗争会中,身为一厂之长的他也莫名被指控为重大嫌疑分子,一度被关进了牛棚。
离谱的是,不知是哪位专案组队员的猜测,说是李榆可能将黄金藏在了已经过时的母亲的棺材里。于是,一行人不辞辛劳跑到李母墓前,掘墓开棺,却一无所获。
更离谱的是,又有人说李榆家曾有个保姆,于1959年无故离开,她很可能是李榆的特务上级,而黄金正是李榆送去的活动经费。于是,专案组又辛苦对这个保姆展开了追查,几经审问,竟得知她只是一介普通农妇。
可怜的李榆,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兢兢业业干了一辈子,却无故遭这无妄之灾,不仅身陷囹圄,祖坟被掘,就连和自己有牵连的人,也都被牵扯进来。
而在搞垮了一个个重大嫌疑分子后,专案组依旧不依不挠开展着“斗争会”,“教育”员工要勇于承认错误,主动上交黄金,争取宽大处理。
在猛烈的宣传攻势和“抗拒从严”的斗争下,工人们的神经都绷到了极致,即便是没有犯罪的人,都不免对自己产生怀疑。当时有一个参加过抗美援朝的志愿军老兵,不忍看到大家受折磨,于是在一次斗争会上,他主动冲上了台,谎称:金子是我偷的。
只不过这位老兵平常很受人尊敬,同时他也是厂里出了名的老实人,所以人们都清楚他的用意,只将他劝下了台。
至于真正的窃贼关庆昌,由于在斗争中表现出色,不仅在一次次风波中保住了位子,还几度被评为了模范人物,甚至还当选了“先锋战士”、“人民好干部”等,这不得不令人惊讶。
但有意思的是,关庆昌虽然得了黄金又躲了制裁,可黄金带给他的并非是他想要的生活。因为他所偷的黄金,太难出手了。
对于民间来说,一般黄金纯度最高也就能达到99.9%左右,这就是我们常说的千足金,或者“999金”。但关庆昌所偷的黄金,是高成色的工业用黄金,其纯度远不是民间黄金所能比的。
对于这一点,关庆昌也是非常明白,所以他得手后并没急着将黄金出手,而是准备想办法自己进行熔铸,先降低纯度。
但黄金不及时出手,放在家中无疑就是一个隐患,关庆昌无时无刻不担心被人发现,毕竟这么一笔财富,放哪儿都会觉得不安全。
在偷窃黄金两年后,关庆昌决定搬家,他申请了一个带院子的破旧小屋,将自己原本住的“两水两气”的平房换了出去。
这样的行为在当时的人们看来无疑是很难理解的,毕竟当时能够住上“两房两厅”的人是极少数,这无疑是个亏本买卖。对此关庆昌对外宣称“要把方便给别人”,但只有他和妻子明白其中用意。
搬到新家以后,关庆昌就将黄金装进坛子,然后埋到了院子里。此后的时间里,他每天去看一看,确保金子的安全,顺便做做发财的美梦。
不过自从藏了黄金以后,关庆昌夫妇每天无不担惊受怕,害怕被邻居发觉异常。于是,关庆昌还特意砌高了院子的围墙,大门也整天锁闭,几乎不与邻居里往来。
甚至在儿子结婚时,关家都是大门紧闭,一家人冷冷清清就结了婚礼。当时妻子害怕邻居起疑,关庆昌就在紧锁的大门上贴了两个“喜”字,对外号称为儿子举办“革命式的婚礼”,以此来掩人耳目。
虽然有人对关家的异常起过疑心,只不过谁也没有将其与黄金失窃案联系,人们也只当这一家子奇怪,当成了轶事来说。
这样的生活,关家整整持续了十七年,而在这十七年里,关庆昌还尝试过无数种熔铸黄金的方式,但都以失败告终。
到了1980年,距离关庆昌偷黄金已经过了整整十九年,在这十九年的时间里,关庆昌夫妇不仅没有享受到一点财富带来的喜悦,反而还受够了提心吊胆,好好一个家更是早已畸形不堪。
当年3月,国家宣布提高金银的收购价格,而且开放了售卖金银的条件,不需要任何证件就能交易。得到这个消息后,关庆昌夫妇简直欣喜若狂,似乎期待了多年的荣华富贵终于要实现。
为了证实这个消息,关庆昌夫妇还特意去了银行一探究竟,结果果然无误,银行方面是“认金不认人”。
当即,夫妻俩就计划起了售卖黄金的事宜,他们决定先出手一小部分,看看情况后再做打算。
当天晚上,关庆昌就挖出埋了十七年的坛子,他从中拿出一块此前锯下的6斤多的金子,然后锯下一半交给了妻子,其余的则全部藏在了衣箱底下垫箱子的两个大匣子中。第二天一早,妻子就拿着金子去银行出手,而他则正常去上班等候消息。
但让关庆昌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妻子将金子刚一出手,银行方面便发觉了金子的纯度不对劲,随即联系了公安机关。而后在公安机关的追问下,关妻根本无力解释,最终只得尽招。
对于妻子被抓招供这个结果,关庆昌根本没有料到,此时的他还在惬意地等待着妻子的消息,准备回去好好庆祝。然而,当他听到保卫科长对自己的传唤后,他才顿感不妙,随后而来的公安人员更是让他直呼完蛋。
后来的审讯,关庆昌倒也承认得果断,根据他的指认,金子被尽数找回,基本上没有缺失。之后根据法院的审判,关庆昌被判处了死刑,不久后改判为无期徒刑。
至此,这起长达十九年的黄金失窃案终于宣告破获,而就在得知这个消息的那刻,六一五厂的员工们无不欢呼雀跃,家家买酒庆祝,据说当时工厂附近商店的酒都被抢购一空。由此可见,这起失窃案给员工们造成的影响,不言而喻。
纵观这起我国建国后最大的黄金失窃案,罪魁祸首关庆昌的行为实在是令人气愤,由于他的贪念,最终害人害己,导致多个家庭出现变故,结果令人唏嘘。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关庆昌得到了黄金,可他不仅没有花到一分赃款,还白白过了十九年提心吊胆的生活,使得家庭无比畸形,细细想想,这又何必?
所以,爱财,还是取之有道为好,贪念之心不可起,枉法之事不可为,否则终究只能是害人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