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作出改变。 然而,如今我经常听到学生和家长说,人文学科没有用,学文学找不到好工作。我得说,这是完全错误的认识。据我所知,每个国家主修语言和文学的学生最后都干得很好。在美国,他们往往进入商界、法律界,他们入职医学界,他们走人各行各业,不仅文学研究需要交流的艺术,需要判断和细致的理解力,这些行业也同样需要。 学习文学的过程还可以提供另一种可能,当然这并非它的独门绝技,但的确是它需要主张或重新主张其所有权的东西之一,即它有能力成为一种伦理的教师。这当然不是指某套伦理说教,好像那种摆在学生面前令其背熟的清单或教义问答集。我的意思是,它是一种用复杂的方式对世界进行的道德探索。 若回过头去看锡德尼(Phi
2、llip Sidney,15541586)写于16世纪后期的为诗一辩(Apologie for Poetrie),会发现他似乎在某一个地方提到文学是一种糖衣,为的是让里面的伦理药丸更容易下咽。我无意贬低锡德尼的论文,那是篇杰出的论文。但我的确认为,在过去的400年间,有关文学该如何扮演道德角色的整个观念已经发生了变化,问题已经不再是让学生简单地依照权威的旨意去被动地接受。在今天,道德问题是一种探索,是一个旅程,一种奥德赛式的历险,是艰难的求索。我认为文学的作用之一,就是提醒学生认识到这一点。例如,若要了解婚姻的复杂,我想不出有什么能比读上几篇坎特伯雷故事集中的故事更有效了,这本书揭示了两性之间
3、关系的大量奥秘。 学生们似乎认为,那个“死了的、白肤色的、男性的”弥尔顿肯定是个非常保守的家伙。他们完全不知道弥尔顿有多么激进,多么危险!这也罢了,他们也全然不知布莱克认为弥尔顿还不够激进,不够危险!有些东西在过去看来已经尘埃落定,但恰好是这些东西,一旦加以详察,反倒更能显示出其深层内容的争议性。塞缪尔约翰逊曾经连续好几年,每周都要写两篇道德论文,有时是等到印刷厂的学徒登门催稿时才匆匆搁笔,其中一篇论“拖沓和耽搁”的大作居然就是在人家堵着门等侯时才写成的。但是,你若看一看所有这些文章,就会发现它们并非简单的说教,它们提出了某些问题,它们相互间有内在的论辩。最终我们会意识到,是作为作者的约翰逊本
4、人在自我训诫,是他自己在试图接受难以接受的道理,而并非是在宣讲他已经想明白了的东西。漫游者(The Rambler)杂志的题句即是:“勿迷信权威”。 或者,也可以想一想简奥斯汀对人际关系的处理。我知道有些人有时会被她激怒,因为他们觉得她永远正确。换句话说,她似乎总是知道其笔下的人物该拥有何种正确的道德观。或许如此吧,但奥斯汀的道德世界极其复杂。或者也可以想一想西奥多德莱塞或杰克伦敦或乔治奥威尔或保罗斯科特(PaulScott,19201978)等许多作家,他们个个都敢于直面我所说的这类最复杂的道德难题。 若要激活一个具有内部潜能或技术信息的机体,或若想使一个以技术信息为内涵的事物具有生命活力,
5、就需要道德的、精神的和审美方面的意识,而这正是文学常做的事情。我这里想引用约翰肯尼迪谈及罗伯特弗罗斯特的一次演讲中的几句话。约翰肯尼迪属于美国最好的那一类总统,他能熟练地背诵大量的诗歌作品。他被暗杀后,他的弟弟罗伯特肯尼迪投向文学,以为慰籍。罗伯特肯尼迪读过伊迪丝汉密尔顿写的一本有关希腊文化的书,汉密尔顿也翻译过柏拉图。1963至1968年间,罗伯特,肯尼迪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自己的性格和气质,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他决定挑战林登约翰逊,反对越战,自己出来竞选总统。他的哥哥约翰肯尼迪喜欢罗伯特弗罗斯特,他若谈起弗罗斯特,并非为了应付阿默斯特学院(Amherst College)的典礼,他是认真的。
6、谈起弗罗斯特,肯尼迪这样说道:“他已经熟悉了黑夜”这是弗罗斯特某首诗里的句子。“在他的内心深处,弗罗斯特对人类精神怀有很深的信念。他将诗歌与权力关联在一起,这并非随意而为,因为他认为诗歌可以将权力从其自身中拯救出来。”这句话说得多么精辟!所有权力都希求更多的权力,无一例外,正如欲望一旦得到满足,接下来就会生出更多的欲望。肯尼迪继续说道:“当权力使人傲慢,诗歌会提醒其自身的局限;当权力使人的爱心萎缩,诗歌会让他看到人类经历的丰富和多元;当权力使人腐化,诗歌能施以净化。这些都是因为,艺术确立了人之为人的基本事实,这种事实必须成为检验我们判断力的试金石。”这是一个惊人的表述。让我再读一遍:“艺术确立
7、了人之为人的基本事实,这种事实必须成为检验我们判断力的试金石。”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此中所含的断言是很大胆的,它所要说的是,在最终的意义上,涉及人类的事务、动机和权力,只有依赖有关语言、文化、文学和艺术作品的知识,我们的判断才最可靠。如果没有这样一种对深层人类精神的知识,我们在政治或经济领域作出的判断虽然也可能有效,但肯定不会深入和充分,肯定少了些东西。 也是出于这个原因,约翰,肯尼迪在另一个场合借用法国谚语讲过:如果说语言用得适当有效,人即文体,那么国家亦即文体。“人类、国家和所有的文明都受到他们的文学趣味和文学风格的检验和评判。”而所谓文体,不是某种廉价的功夫,不是某种外表,它是良好的判
8、断力,是经不断实践养成的习惯性的表达方式。文本解读和研究的艺术、学者群体中的信息共享、信息勘误、对知识的批判和确立所有这些都与建立公民社会有很大关系,是人们最初可能意识不到的。换句话说,我深深相信,若说到那种将大型公民社会维系在一起的活动,那么,学术性活动,无论是科学还是人文性质的,都发挥着典范的作用。 1771年,托马斯,杰斐逊在致友人的信中说,要使孝道在儿女们的心灵上发生有效而长久的影响,读李尔王要比去看古往今来所有那些干巴巴的道德宏论更为有效。亚伯拉罕,林肯熟读莎士比亚诸剧,或许不输给当时美国的任何一个专业读者。他最爱的作品乃是最黑暗的一部:麦克白。林肯对它有着马基雅维利式的理解林肯这个
9、人是个奇妙的混合体,他有时像是一位殉道的圣徒,但你也能读到他如何操纵政治于股掌中,说起话来俨然一个马基雅维利式君主,甚至可以比马基雅维利还要马基雅维利。搞不清这两种气质他何以兼而有之,反正他熟读莎士比亚,堪比美国当时任何一位专业读者。他还能背诵诗篇,数量巨大。所有这些是否对林肯的判断有所影响呢?是的,我觉得深深地影响了他的判断。我觉得这些使他变得富有人性,我觉得这就是为什么他最终能够带领美国从一场血腥的内战中走出来,为什么他能够置众幕僚的劝阻于不顾,有勇气在那场战争的进程中将自由赋予奴隶。 当然,如今在美国,我想或许也在你们这儿,出现了一个研究职业道德的热潮。阿尔弗雷德诺斯怀特海(Alfred
10、 North Whitehead)说过,“商业道德”这个词是矛盾修饰法(oxymoron)我说不清是否果真如此,这是不是一种词语矛盾。有时你看报纸难免会有所感,各家商学院都在讲授商业道德,但好像它们的毕业生并非每个人都可以及格。当然,商界肯定有很多人都在着力改进自己的道德行为,但我想说的是,一个社会若以为不对人文学科有任何研究就可以制定出诸项道德的条文,那么,它就忽视了其各种文明传统的最终根基,因为正是这个传统为其提供并将持续提供道德的基准。我对这一点越来越有所感,并为此忧虑,因为等到一个人成为律师或医生的时候,等到他领导一个商业机构的时候,才冷不丁地要他从某个讲习班上学一点伦理,那未免就太迟
11、了。这样的学习应该成为常规、习惯和日常生活的一个方面。人是伦理动物,终生如此,并非只是在做重大决策时如此。在我看来,文学教育若得以善用,就会使这一事实深入人心,比如不是借其灌输某一具体伦理体系中的说教,或劝信某一种宗教信仰,而是视其为对所有这些东西之复杂性的探索。有鉴于此,我认为,正如德莱顿所说,文学固然不错,若不去传授具体的训诫,则会更好,但是诗歌(广义上亦指文学译者)必须是伦理性质的,它的存在在某种程度上永远关乎伦理。 读过奥斯卡王尔德作品的人都知道,王尔德并不是一个布道者。不过在某种意义上,他的确又是个布道者,他是在进行另一种布道,一种出乎意料的布道。的确,王尔德说过,以文学鼓吹道德戒律
12、,这是一种不可赦免的矫情文风。也就是说,你不该这么去教人。然而,王尔德也说过另外一句话,从未被引用过。他说,无论如何,道德生活一向都是艺术题材之一。原来如此,道德生活,而非具体的训诫,一向都是艺术题材之一,连王尔德也不例外。在王尔德本人的作品中,无论是早期的还是晚期的,我想你确实可以发现这一点。 当然,文学教育即使有这个特点,也并不能保证什么。也就是说,世上的确有一些人,显然颇有教养,却做得出可怕的事情。许多受过教育的法西斯军官热爱高雅音乐,也一起谈论戏剧佳作。在美国。有些奴隶主能够把圣经倒背如流。我想他们正背也好,倒背也罢,一定是搞不清方向了。文学的运用于是变成了自由意志的运用。这一联系可以
13、解释为什么一些批评家会甘于退缩到方法论或单一问题的意识形态。如果你不能确切回答那些你必须面对的种种难题,你怎能妄称自己拥有为人师表的权威。你若只是依靠一种方法,把凡不属于那种方法的一切都排除在文学研究之外,说那不是我关心的东西,这样事件不就简单多了。 不过,伟大的作家比我们更明白,他们并不总是给出答案。他们对那些问题进行探索,而且他们自己经常就是首先提出那些问题的人。查尔斯狄更斯给出过建设伦敦理想城的蓝图吗?他说过怎样组建市政府,怎样改善市里的下水道系统,怎样消除乞丐吗?没说过。但他是否批判过现行体制呢?是的,他批判过,他怀着一种人文精神批判过,这种精神如此之深厚,让他那些因此而产生的道德判断引导着后世的一代又一代人。 我也认为,学习任何一种文学,特别是英语文学,这提供了一种观察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