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philosophy)源出希腊语philosophia,philosophia是由philo和sophia两部分构成的动宾词组:philein是动词,指爱和追求;sophia是名词,其指智慧,philosophia就是“爱智慧”的意思。①
哲学就是追求智慧的学问。
哲学对智慧的追求是从问题开始的——为什么哪里都有“存在”而没有绝对的虚无?我们的宇宙是真实的吗?我们有自由意志吗?上帝存在吗、死后有没有余生?我们能真正客观地体验一切吗?最好的道德体系是什么样的?等等,这些问题常常让很多人望而却步,人们觉得哲学太枯燥乏味、空洞不切实际,而事实上并非如此。如果我们对这些问题加以分类,就会发现哲学不过是在问宇宙的起源、存在和意识的关系、认识的规律,以及人的道德等等这些最基本的问题——这些问题跟人的身心系统搭建密切相关,一个人如何理解世界,如何看待生命及事物,持什么样的道德观念,就决定着他拥有怎样的人生目标和做事方式,人的大部分烦恼也都是因为这些最基本的问题没有处理好,而通过学习哲学这些问题就能从最底层得到修复。
如果觉得这些问题太笼统,我们不妨来看一个简单的例子:有的人学习的时候总是马虎出错,而有的人就很少出错,为什么?这其实就是一个哲学问题。
就像我们小时候做数学题一样,一旦粗心就很容易算错,那么“粗心”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马虎大意就会导致错误呢?“错误”究竟是个什么?这里面涉及到的其实就是物质和意识的关系问题——人的意识具有能动作用,它能反映外在的事物,所谓“粗心”就是人的意识在反映事物的时候“偏离”了事物本身,所谓“错误”就是人的意识没有正确地反映事物,就像在做题的时候,要么忽略了一个条件,要么看错了一组数据;或者题目明明是这个意思,结果人却理解成了另外一个意思,当人按照这个错误的“反映”去做题的时候,整个运算过程就全错了;或者一开始反映对了,但是在运算的过程中意识又出错了,那么结果也照样是“错误”。
出错是一种机制,是人的意识偏离了事物本身。
人们在工作和生活中也会出错,包括很多企业管理上的错误,跟我们小时候做题出错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都是人的意识没有完全“契合”事物本身。只不过人小的时候出错常常是因为粗心或者马虎,而成年人更多地则是在“认真”地犯错——成年人很多时候不是因为马虎,而是因为人的认知浮在了事物表面,没有契合事物的根本或实质,那么通过学习哲学,升级和完善了这个机制,就能从根本上减少出错的几率。
柏拉图在《理想国》中说,除非哲学家当上一个国家的国王,或者让国王成为有智慧的哲学家,使权力和智慧能合二为一,否则人们将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国家也将永无宁日。这就跟老子在《道德经》中说的“圣人之治天下”是一个道理,为什么哲学家或圣人才能治天下?其实不仅仅是国王和政治家,好的军事家、教育家、思想家、企业家、科学家、作家等等,都需要具备一定的哲学素养,不然他们就不可能当一个好“家”——这里面有一个共同的原因,那就是哲学可以提升人的认知,可以让人获得洞察事物本质的能力。
拥有凯撒称号的马可·奥勒留,人称“哲学家皇帝”,是罗马帝国最伟大的皇帝之一,其统治时期被认为是罗马黄金时代的标志,他还有一本哲学著作《沉思录》流传于世,人们在阅读这本书的时候就会对这位皇帝的哲学修为升起由衷的敬佩。马可·奥勒留的老师塞克斯塔斯,也是一位哲学家,而塞克斯塔斯的老师——希腊哲学家、作家和历史学家普鲁塔克更厉害,他被誉为“欧洲的老师”,普鲁塔克拥有教育家的天才,他深入思考过如何培养年轻人的性格,几百年来他的方法一直是西方教育的核心。
普鲁塔克意识到了年轻人模仿和超越前人功绩的欲望,并努力把这种欲望引向好的方向。为此,普鲁塔克撰写了一部巨著:《传记集》(又被称为《希腊·罗马名人合传》),他在书中描绘了古希腊和古罗马的46位伟大军事家和政治家,还把一个希腊英雄和一个罗马英雄并列在一起,以便对他们进行对比,同时鼓励读者向英雄看齐,同样地按照以前的英雄来衡量自己。他写道:“我们心灵的目光应该专注于那些凭借本身的魅力便能将我们的心灵引向完善境界的事物。这样的事物存在于良好的德行之中,通过研究它的存在,能够激发模仿它的极大热情。”②
与其它知识描述具体的现象和原理不同,哲学试图透过这些表相去追寻事物最深层的本质,因此学习哲学会让人变得深邃。
但是人们也常常发现这种现象,就是很多人哲学知识非常丰富,康德、尼采、黑格尔、费尔巴哈张口就来,然而到了现实中却是两眼一摸黑,这是什么情况?这跟纸上谈兵是一个道理,从哲学上讲,这当然是犯了“教条主义”——只会照本宣科,理论和实践没有很好地结合起来。哲学在探究世界本原的过程中产生了很多的理论和“主义”:实证主义、荒诞主义、存在主义、经验主义、理性主义等等,我们学习哲学当然不是要背这些主义,那都是哲学家们自己琢磨出来的观点和立场,并不代表真理本身,而且很多理论还存在冲突——这些都只能作为参考,我们要学习的是一种探究事物本质的思维,这才是哲学的灵魂。
哲学是一切学科之母。哲学研究的对象原本就是整个世界(背后的本质),各门具体学科都是在这个过程中演生出来的,我们来看一串熟悉的名字以及他们的“头衔”,就能更深刻地领会这句话的含义。
阿基米德:古希腊哲学家、百科式科学家、数学家、物理学家、力学家,静态力学和流体静力学的奠基人,并且享有“力学之父”的美称;
莱布尼茨:德国自然科学家、数学家、物理学家、历史学家和哲学家,一位举世罕见的科学天才,和牛顿同为微积分的创建人;
笛卡尔:法国哲学家、物理学家、数学家、生理学家;
牛顿:英国数学家、物理学家、天文学家、自然哲学家;
托尔斯泰:19世纪中期俄国批判现实主义作家、思想家、哲学家;
马克思:著名的思想家、政治学家、哲学家、经济学家、革命理论家、历史学家和社会学家;
……
还可以继续列举,我们不难发现,他们众多的“头衔”当中有一个共同的交集,那就是他们都是哲学家,一个人终其一生在一个领域成为“家”就已经很了不起,为什么他们可以横跨这么多领域?奥秘就在于,他们都掌握了一切学科的根本——哲学,哲学孕育一切具体学问。哲学并不是一门“单独”的学科,提供具体的知识还不是它的使命,它提供的是一种思维,一种深入探究事物本质的思维,所以它才叫“哲学”——智慧之学,人一旦有了这种思维,他自然不会止于事物的表面,无论到了哪个领域他都要钻出点实质的东西来。很多人都知道彼得·德鲁克是著名的经济学家和现代管理学之父,却不知道他还在贝宁顿学院任过哲学教授,有着深厚的哲学修为,所以他的管理思想才那么富含哲理。
哲学的研究对象还包含了人的认识本身:认识的本质,认识与客观存在的关系,认识的前提和基础,以及认识发生、发展和变化的规律等等。当人们对认识的规律有了认知,在认识事物的时候人就会有意识地去遵循这个规律——客观地看待事物的联系与变化,区分事物的内因与外因、部分与整体、主要矛盾与次要矛盾,然后更加能动地对这些信息进行处理,从而去粗取精、去伪存真,一步步由感性的认识上升到理性认识,这正是给认知升级的过程。
人的意识是对物质的反映,认知的深度就是对事物反映的程度,因此,认真观察每一个事物、深入思考每一个问题,都是在提升人的认知,因为它们下面就藏着真理。比如审美这个事物——从哲学上讲,一切存在都可以叫事物,人的审美当然也是一种“存在”。面对同样一位公众人物,有的人认为她很美,有的人可能认为她一般,那么她到底是美还是一般呢?如果我们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美”和“一般”都是人的意识判断,这个判断在人的脑子里,而不是客观的事物本身。同样的道理,面对同样一个事件,有的人认为它是危机,有的人认为它是机遇,到底哪个对呢?二者也都是人的意识“判断”,而不是事实本身,当人确认了这一点之后,再遇到挫折的时候人就能扭转自己的消极心态,进而在“危机”之中发现“机遇”了。
在我们以往的学习过程中,我们往往过于注重知识的吸收,却忽略了精神的成长。我们很少接触过类似如何处理情绪、如何调整心理状况、如何面对人生的挫折和逆境等等这些与学习“无关”的书籍,而当我们的身心真正固化下来以后,再读这些书基本上意义已经不大了,虽然它们也能提供情绪上的安抚,但是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面对同样的状况我们依旧会有这样那样的痛苦和烦恼。
哲学正是解决这些问题的良药。
在苏格拉底以前,希腊的哲学主要研究宇宙的本源是什么,以及世界是由什么构成的等问题,后人称之为自然哲学。苏格拉底认为再研究这些问题对拯救国家没有什么现实意义,他转而研究人类本身,即研究人类的伦理问题,比如什么是正义、什么是非正义;什么是勇敢、什么是怯懦;什么是诚实、什么是虚伪;什么是智慧、以及智慧是怎样得来的,等等,后人称苏格拉底的哲学为伦理哲学。他为哲学研究开创了一个新的领域,使哲学“从天上回到了人间”,由此开始“心灵的转向”,把哲学从研究自然转向研究自我。
苏格拉底认为省察自己是最高等级的善。按照苏格拉底的说法,大部分人终生都是在梦游,从来没问过自己在做什么,以及为什么要那样做,他们吸收了他们父母的价值观和信念,或者来自周围环境的观念,毫不质疑地接受了下来。大部分人对自己的内在缺乏省察,而通过重新审视这些无意识的信念,发现它们的弊端,人的身心就能得到梳理,人就能从过去的习惯中走出来。
比如自由这个观念。
什么是自由呢?很多人往往把“自由”模糊地理解成了“自我”,或者“不被干预”就叫自由,自我的权利一旦受到干预人就会愤怒。但是这种观念其实禁不住考问,人只要多思考几步就能想清楚。
人可以在图书馆喧哗吗?可以在地铁上抽烟吗?可以无视交通信号灯吗?当然不可以,那是不是就不自由了呢?当然不是。人可以自由选择自己想看的图书,自由乘坐自己选择的路线,在遵守交通规则的前提下自由行驶。“不被干预”追求的只是一种消极的自由,追求消极自由的人往往会越来越自我、越来越极端和狭隘。很多人没有想过,除了消极的自由,其实还有“积极的自由”——人还可以自由创造,自由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自由去做有价值和有意义的事情,每个人都可以成为更好的自己,只是很多人不给自己这个自由。
再比如平等这个观念。
什么是平等呢?平等从法律上说当然是公民承担享有同样的义务和权利,但是在现实中往往就走了形,很多人把“平等”理解成了“对等”——人和人完全对等,这个观念再重新审视一下同样能看出它的弊病所在。
将军和士兵的作战指挥能力和认知水平不同,每次在战场上将军都要跟士兵协商作战方案,那仗还怎么打呢?老人、青年和孩子的体质不同,他们如何“平等”呢?去做同样的工作吗?教练和球员的角色不同,按照“平等”原则,教练是不是不能干预球员?大脑和双手的功能结构不同,是不是也让双手指挥大脑?显然不是如此,因为事物的“属性”不同。因此,将军和士兵各司其职就是平等,教练和球员各尽其分就是平等,尊老爱幼就是平等,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就是平等——尊重不同就是最大的平等,而不是忽略矛盾的特殊性去要求对等,那反而是人类的一种偏执和狭隘。
这些基础的观念构成了人们思想的基石,在这些基石之上又构筑了人格的大厦。它们在无形之中影响着一个人的起心动念和行为,当人重新审视这些观念,进而作出改变之后,人就能切换到新的身心模式。
古罗马哲学家爱比克泰德早先的时候是个奴隶,作为一个奴隶,他随时都面临被痛打、折磨,甚至被处死的情形,那么在这样受压迫和不确定的状态下,一个人怎样才能保持冷静和坚强呢?爱比克泰德的回答是,不断地提醒自己,能控制什么,不能控制什么——这就是时下很流行的“关注圈”和“影响圈”的来源,一个人能控制什么,那就是他的“影响圈”;一个人不能控制什么但是却很关注,那就是他的“关注圈”。
按照爱比克泰德的说法,大部分人之所以痛苦,是因为都犯了两个错误:第一,人们总是去关注自己无法控制的因素,试图向不在自己控制范围内的事物(关注圈)施加影响,当人未能控制它时,就会感到无助、愤怒、焦虑或抑郁;第二,人们没有承担起对自己能控制因素(影响圈)的责任。比如,很多内心自卑的人往往过于在意别人的评价和看法,经常为别人的看法而烦恼,而实际上别人如何看待和评价是自己无法控制的,那属于关注圈的因素,这时就不如把注意力收回到自己身上,丰富自己的学识,提升自己的能力,这是自己能控制的(影响圈),而随着自我的提升和改变,别人的眼光自然就会发生变化。
哲学就是这样,通过改变内在的观念,摆正各种要素之间的关系,就能悄无声息地完成身心系统的梳理。
我清楚地记得,我是大二下学期的时候才在大学的图书馆里接触到了《寻找自我》、《逃避自由》、《人生的智慧》这些书籍,这对于当时身心乱作一团的我来说,无异于久旱的稻田里注入了甘泉,曾经的种种疑惑、烦恼、迷茫和纠结,都在这场探寻中逐渐开解了。怎么早没发现这么好的书呢?初高中正是人身心发育、人格养成的关键阶段,这个阶段人会遇到各方面的问题,关于成长的、心理的、人际的、生命的等等,而这些问题在现实中往往又找不到合适的答案,这个时候如果能读到这些书,那对于人的成长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及时雨。然而这些问题常常被掩盖或忽视,学生们大多忙于知识的学习,等过了这个阶段,这些问题还没来得及思考他们的人格就已经定型,那么这种缺憾将很有可能会伴随他们的一生。
人的大部分痛苦烦恼都是和人的“自我”有关——人的身心系统不完善,后天的学习大多只是增加人的知识技能,却很少能触及人的“自我”。一个系统不完善的人看到的世界也是不完善的,外在的刺激永远无法填补内在的缺憾,回过头来完善人的系统本身才是根本的解决之道。而哲学正是专门梳理这个系统的工具,人一旦学习哲学、开始重新审视各种观念和事物的时候,人内在的疑惑和凌乱就开始清除,人的内心会变得安稳,人的“自我”就会发生改变——所谓超越自我,就是不断走出旧的系统,重新构建新的系统。
哲学与文化看似风马牛不相及,但实际上二者紧密相联,如果说文化是一片丰饶的花园,那么哲学就是通往这片花园的大门。
有的人说中国文化里没有哲学,那可能是因为有两个概念人们没有搞清楚:一是没搞清楚哲学,把哲学中“研究思维及思维规律”的部分当成了哲学的全部;二是没搞清楚文化,文化还不是与科学、教育、卫生并列那个概念,那是西方的划分方法。很长时间以来人们都把“文学”当成了文化,散文诗歌、文玩字画、以及明清以来的文学小说等等——那都是文化的皮毛,离真正的文化还相差甚远。在东方的学术观念里,文化有着更广泛的含义,人对天、地、人的理解都属于文化,天地人其实就是整个世界,它是涵盖一切的。
格物致知是中国文化里的一个基本概念。
什么叫格物致知呢?格就是参、参究的意思,参究还不是简单的思考,而是用心去求索、去追问;物还不是物质,在中国文化里,一切存在就叫物,格物就是参究、追问一切存在的本质和奥义,致知就是达到智慧的境界——这就是哲学。明白事物的奥义以后,再去身体力行,从而达到知行合一的境界——认识指导了实践,实践回过来又加深了人的认知,这不是哲学又是什么呢?只不过人如果没有学过哲学,或者根本不了解中国文化,就很容易把它们当成简单的文学词汇,所以有了一定的哲学基础才更容易进入中国文化的大门。
《系辞》里说:“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形而上学”这个词其实就是引自这里,但却并不是它的本意。“形而上”指的是有形(存在)之上的、无形无相的,也就是世界的本原,给它取个名字就叫“道”;“形而下”就是一切有形有相的、能感知到的,给它命个名就叫“器”,器就是物质、现象的意思。这又是说什么呢?这就是在讲哲学。中国文化里的文字很优美,句式又很工整,一不小心就被当作文学读过去了。我们平时说的万物的规律和本质,包括自然的、社会的、人文的现象及其本质,这些其实都属于“形而下者谓之器”——这还是现象世界的东西,人们把研究这些的学问叫做哲学,这其实只能叫狭义上的哲学;广义上的哲学还包括“形而上”,也就是天地万物的本原,比如“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世界的本来面目是什么?等等,这就是“形而上者谓之道”——存在之上的秘密。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高尚、什么是虚伪?如何反躬自省、如何修身养德?这些以前都当作文言文读了,等学完了西方的伦理哲学再回头一看,原来中国的文化里最不缺的就是伦理哲学。
《中庸》里说:“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这句话不长,字也都认识,只是意思不太懂,又是“发”又是“和”的,这又是在说什么呢?
时光来到距离这本书两千多年之后的奥地利,一位研究精神治疗的青年医师开始把目光转向哲学,不久之后他要经历一场精神与肉体的双重考验。在纳粹集中营的生死炼狱之中,他发现了这个秘密:人的意识在受到外界刺激和做出反应之间,是有一段空隙的,在这段空隙人是有选择的自由的。靠着顽强的意志力,他成为少数幸存者之一,出狱后他把这个观点写进了他的书里,这本书就叫《活出生命的意义》。这本书被翻译成20多种语言在全世界发行,他本人也因此成为上世纪西方精神治疗领域的重量级人物,他所创立的意义疗法也成为该领域的重要流派——他就是维克多·弗兰克尔,奥地利著名心理学家。弗兰克尔让无数人重新认识到,人平时的身心运作模式并不是必然的,而是可以改变的,当回到反应之初的空无状态时,人就拥有了重新选择的可能——这段空无的状态,就是“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的“中”。
故事还没有结束。
又过了几十年,一位美国管理学家在图书馆看到了这位奥地利医师写的书,书中的观点像一束光一样照进了他的世界:原来人并不是固定做出反应,而是可以重新选择的!这位管理学家名叫史蒂芬・柯维,受到启发的他也写了一本书,就叫《高效能人士的七个习惯》,这本书自出版以来,高居美国畅销书排行榜长达七年,在全球以30多种语言发行共超过一亿册,被评为有史以来最具影响力的十大管理类书籍之一。史蒂芬・柯维在书中也阐释了同样的观点,只不过在应用上又引申了一层:人生都是选择的结果,七个习惯都是摆脱固有的反应模式之后,重新做出的高效选择——这就叫“发而皆中节,谓之和”。
很多人以为中庸就是“和稀泥”,要么就是用西方哲学中的二元对立思想,在两点之间取个中间值来理解中庸,这都已经去其本意太远了。中庸的“中”还不是两点之间,更不是“和稀泥”,而是“喜怒哀乐之未发”时的那段空无状态;“庸”就是用,“中”之用就叫中庸,也就是“发而皆中节”,节就是事物的规则、规律,“中节”就是合乎规律、合乎时宜。用粗浅一点的话来说就是,因为人的主观意识常常偏离物质,所以当人客观冷静的时候,作出的决策才可能是合于事物自身规律的。
中国文化里有着丰富的哲学思想,但是哲学又不完全等同于中国的文化,中西方文化还有着更深层的差别。之所以说哲学是“门”,是因为里面的东西太过幽深,如果没有这扇门,现代人又很难登堂入奥,所以就需要一定的哲学基础,再加上各种最新的知识作为辅助,我们才能充分领略文化之美——原来我们的文化不比人差,我们也就能不再自欺欺人,而发自内心地感到自信了。
哲学并非高高在上,而是与每个人息息相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哲学体系,都有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和方法论——这些是一个人思想的内核,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哲学家。哲学这门学问之所以重要,就是因为人在学习哲学的时候,梳理的是人的思想内核,完善的是人本身。
我们常常把自己的认知当作事实本身,我们坚持认为事情就是这样的,但是哲学并不这么看。认知和事实是两码事,认知只是我们对事实的判断和解读,正确与否还需要实践的检验,经过实践检验的才可以叫真知。有了这样的认识以后,我们就不会再囿于固有的认知,而当我们放下固有的知见去重新认识事物的时候,就可能产生新的发现,这些新的发现轻易间就升级了我们原有的认知,于是我们也就理解了为什么要“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了,自我的认知和判断并不一定正确。
我们常常把与我有关的事物当作“自我”,我们觉得我的情绪、我的心理、我的观点、我的利益,等等,这一切都是“我”,触碰这些东西就是对“我”的侵犯,但是哲学也不这么看。情绪是流动的,喜、怒、哀、乐哪一个是自己呢?心理是变化的,紧张、焦虑、兴奋、抑郁,哪一个是自己呢?观点是不断更新的,新观点代替了旧观点,“自我”也跟着消失了吗?利益是人占有和支配的权益,当这些权益变更或减损时,“自我”也跟着变更减损了吗?人们发现这些事物变化的时候“自我”还在,“自我”并没有因此而动摇,认为那些是“自我”不过是人的妄想。所以,学学哲学就能把“自我”从那些虚妄的对境中剥离,人也因此就会少很多无谓的烦恼。
我们总说人的三观——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到底什么是“观”呢?观就是观点、看法,对事物的观点和看法就叫“观”——对世界的看法(持有的观点)就叫世界观,对人生的看法就叫人生观,对价值的看法就叫价值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三观,这些“观点”就构成了一个人的人格和行为模式的基础。
人的这些“观点”都是怎么来的呢?有的是来自家庭和父母,有的是来自学校和老师,有的是来自周围的环境,有的是来自网络,有的可能是别人的一句话入了心……,我们也不知道这些“观”是什么时候进入我们系统的,也没有留意它们是否存在瑕疵,反正进来了我们就认为是“自己的”,我们就执为“正确”,然后就指导了我们的行为——对内在这些观念进行重新审视,进而加以修正,这就叫“哲学”。
知识的裂变越来越快,专业的划分也越来越细,人类在认知世界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来越摸不着边际——分久了就要合,这是事物的规律;当物质稀缺的时候人们会去追求物质,而当精神匮乏的时候,人们也同样会反过来追求精神——物以稀为贵,这也是事物的规律。这种规律不仅适用于哲学研究的对象,也同样适用于哲学本身。哲学将来也一定会高调回归大众视野,并且再度成为热门学问——因为知识分得太细了,人就需要重新找到一条统摄一切的总纲,而这条总纲就是哲学;因为物质的刺激并不能填补精神的空虚和迷茫,哲学才能让人在这个扑朔迷离的现实世界中触摸到事物的根本。事物是发展的,人类的认知当然也是发展的,随着时代的进步和发展,人们就不会再满足于追求知识,而是会追求智慧,而哲学正是获得智慧的必要途径和手段。
注:①引自搜狗百科。
注:②引自《生活的哲学》[英] 朱尔斯·埃文斯著,中信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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