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们这些从殖民地过来的人可以断言， 如果日本是殖民地，这些人早就销声匿迹了。” 日本政府战后一直保持居中偏右的位置，是否听了美国的话暂且不论， 总之，它不会做任何抹杀反对派的事。无论是共产党还是社会党都可以公开 向国会选送自己的代表，甚至右翼也可以放着军歌招摇过市。一个时期，工 会团体曾经常上街游行要求提高工资，打倒政府，而警察机动队则规规矩矩 地陪着这些成天到晚过着“示威生活”的人。我的一个从台湾来日本旅行的 朋友目睹此景，大惊失色，回到饭店蒙头就睡。 但是，向日本警察掷燃烧瓶，警察想扫射也没有机枪，所以不会出现大 的骚乱。从此意义上讲，日本社会的左派和右派平衡感都很强。既无装备， 平衡感又
2、强，人们就不会过于偏激。不偏激则萌生实利主义。可以说日本人 实用主义的土壤即在于此。 9 . 摇红旗也是实利主义 战败的苦果也使日本人更注重实利。本来日本人就有重实利的一面，但 由于个人利益服从整体意志的风气浓厚，因此被时代潮流捉弄的时候多，个 人欲望和意志溢于言表的时候少。外国人之所以说日本人让人琢磨不透，这 是因为无法理解日本人这种抑制的态度。直言不讳至今仍被视为爱出风头， 所以没有特殊情况，在公司的会议上也听不到反对意见。 这从日本人平时使用的日本语结构分析便一目了然。欧洲的语言中只有 “y e s ”或“n o ”。然而日本语的“是”和“不是”之间却有一条很长很长的 中间地带，如果“是
3、”为白、“不是”为黑，从白到黑之间有根长的灰色的 地带。而灰色也是由接近白色的浅灰逐渐加重到接近黑色的深灰。日本人不 明确表达这个部分。 如果必须表态时则不得已使用“这个嘛”一词。日本人使用最频繁、最 方便的就是这个词。它既能代替“谢谢”，也能表达 “久违”；既是 “失礼”， 又是“对不起”。只听到“这个嘛”并不知道下文，但日本人则心领神会， 事情圆满解决。 但是，不能认为日本人说话暖昧就是没有己见，或者没有欲望。长期以 来，日本人嘴上从不提钱字，并不是因为日本人不喜欢钱。在穷国要想混饭 吃只能屈从于强权。当“士不饮盗泉之水”的风气尚对为政者统治正合适的 时代，人们权且装作清廉寡欲。 但是，战
4、败不仅彻底赶走了日本的统治阶级，而且彻底摧毁了日本人长 期以来视为神灵、无条件接受的“国家”“皇国”和“军国”之类的观念。 它意味着建立在既成秩序前提上的道德基准和伦理基准的崩溃。进而由于经 济濒临毁灭，为了糊口也必须在精神上、物质上寻找新的支柱。 吃不上饭的时候，谁也顾不上空喊口号。既承包美国企业的活儿，为了 改善生活又打着红旗要求提高工资，连“见不得人的”事都干。因为这完 全是出于填饱肚子的需要，所以把这些视为“日本人堕落”或者是”日本人 的左倾化”那是天大的误会。 1 0 . 国破“会社”兴 日本人不习惯个人竞技，干什么都成群结伙。即使像相扑那样的个人竞 技，也有严格的前辈、后辈之分，形
5、成完全的纵向社会，无论是德川时代的 藩，还是明治以后的军队，都是十足的纵向社会，只有“众”人，没有“个” 人。 为了生计的组织形式亦如此。地主和佃农、老板和手艺人、批发商和零 售店之间的关系都不是平等关系，而是上下级关系。没有形成美国人那样同 业者利益集团利益相关、按不同职业组成的劳动团体。取而代之的是上下级 关系如同家族关系的延伸，井非地主和老板的繁荣建立在牺牲佃农和手艺人 基础上的模式。老板吃咸菜、茶泡饭时，手艺人也吃咸菜、茶泡饭；老饭的 餐桌上生鱼片时，手艺人和店员的饭桌也上生鱼片。老板吃金枪鱼片、炖鲷 鱼而手艺人吃咸菜、喝酱汤的现象绝不会出现。 日本人长期以来适应了这种家长式或族长式组
6、织下的合作。但是由于战 败，他们仰之为命的“靠山”突然被宣告死刑。于是军阀腐败、财阀无能， 而使这一切正当化的国家至上主义也被否定以后，日本人就像在南北战争后 被北军解放了的美国南部黑人奴隶一样茫然若失，不知所措。 日本人既没有个人主义的历史，也不习惯于横向社会的基础，尽管失去 了传统的道德标准，但并未马上信奉个人主义。但是，由于必须解决眼前的 温饱问题，所以日本人凭借实利主义的嗅觉引导，开始潜心钻研新的合作形 式并据守其中。日本人据守的新掩体即日本特有的所谓“会社”（即公司 译者）。 当然，“会社”这一组织形式在战前就有。以营利为目的、公募资本建 成的规模较大的民间企业叫”株式会社”（即股份
7、公司译者）。从生成 和内容看。日本的公司基本上与藩和军队一样是上下级社会，由思想统一的 群体组成。诸如三井、三菱那样规模庞大的公司的头目由于战败统统被赶下 台，但因为是经营组织，而不同于代表国家权力的机构，经过脱胎换骨，组 织本身保存了下来。退伍军人和海外回国人员物以类聚，从其余党中选出头 目. 重建组织。于是，国破“会社”兴。 1 1 . 武士精神 黑社会组织 在谈到日本经济奇迹般的发展时，不提到日本人工作的“会社”就无法 接近核心。 驰名世界的日本商社向世界各地派遣常驻人员，撤下情报网。无论是丰 田、本田，还是日产，都在他们想推销自家产品的地区建立销售网点，拿出 浑身解数槁推销。 这些日本
8、人干活确实拚命，但更重要的是把效忠自己的公司放在首位。 对西欧人或其他亚洲人来说，工作并不是一种乐趣，而是乐趣另有所求，工 作是为了得到这种乐趣。然而，唯有日本人把为公司干活视为乐趣而工作。 当然，一般来说为公司工作与自己出人头地不无关系，可是他们并不介意这 些，只是拼命地干活。即使干活与自己的报酬无关也干。看到这种情景，甚 至让人怀疑莫非日本人工作的公司里有什么神秘的、迷惑人的神灵或者恶魔 的力量在作怪。 日本的公司为什么会有如此魔力呢？这是因为日本的“会社”明治以来 是由从武士被削为平民的土族们集结残党为生存成立的组织，不同于其他国 家以营利为目的组织成立的“会社”。为了生存，当然要赚钱。
9、但是这既然 是以恃奉明治政府为耻的武士为度世不得已而为之的栖身兴业之地，所以同 心协力、共度难关是第一位的，相助组织发挥作用是第二位的，为了使城堡 坚固，致力于积累则是第三位的，而唯利是图，利益尽量分光，使个人致富 只能放在最后。 这种组织巧妙地躲过了战败的暴风骤雨在战后的日本保留下来，因此日 本的“会社”残留着武土的。怨魂，今天的“会社”组织最接近于德川时代 的“藩”，公司的社长就是藩主的现代翻版，这样看也许更好理解。 但是，现代的“藩”必须服从竞争原理求生存，所以必须时刻处于临战 态势。社会有社会的规矩，国家有国家的法律。这个法律也是必须遵守的， 然而公司内有公司的规矩。当公司的规矩和社会
10、的规矩之间互相矛盾、二者 必居其一时，日本人会毫不犹豫地优先服从公司之规。这种行动原理与黑社 会的原理一脉相承，所以我认为“武士精神、黑社会组织”是最切中日本公 司的本质的。 1 2 . 公司千古 前面说日本的公司组织与黑社会组织相似，其实这并不只限于黑社会组 织，而应该看成日本人行动原理的共同现象。准确他说，就是黑社会的组织 也不例外。 人们集合在一起成立团体，在前不久还叫“组”。建筑工程队叫“组”， 消防队也叫“组”，渔民的团体叫“组”，黑社会的组织也叫“组”来招摇 过市。但是，其中尤以黑社会的“组”显眼，因此许多安份守己的组织渐渐 对“组”的称谓敬而远之，相继改名。报纸曾经报道过，在一个
11、曾把各部门 负责人称为“组长”的公司，因为害怕被人们和暴力团混为一谈、无法处世 而改称为“工长”。可是工长容易和校长弄混（在日语里，工长和校长的读 音相同译者），一有人挨欺负自杀，校长就得在电视台亮相，十分难堪， 因此让人担心这个叫法也不妥当。 无论怎么说，容易和黑社会的组织混淆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但是不管 正经人也好，暴力团也好，只看日本的法律规定是无法弄清日本人的行动原 理的。在日本看有关暴力团的电影或流浪汉的戏，能看到很多为义气人情进 退维谷而仰天长叹的场面。 “欲忠则无孝”这句话表达了平重盛 （1 1 3 7 1 1 7 9 年，日本平安后期的武将一译者）的心境，即有时国法与组织的规定
12、相矛盾， 有时组织的规定与个人利害发生冲突。在这种情况下，往往服从组织规定在 日本是男人之道，而这里的男人既是武士，也是暴力团。服从组织规定，既 要有下狱坐牢的思想准备，也要有和亲人生离死别的思想准备。明知山有虎， 偏向虎山行的志愿者只有武士或者暴力团员了。 公司虽然是追求利益的组织，但是在发展事业的过程中，既会发生违法 乱纪的事，也有必须保密不应外扬的家丑。尽管向政治家行贿、或者违反外 汇管理法等行为在商界司空见惯，可是一旦曝光仍旧是一桩丑闻，所以一旦 事情要败露，就必须想方设法丢卒保车。在这种情况下，需要有人当替罪羊。 在日本身居要职的人隐藏起来并不奇怪。类似日商岩井事件，受审人在 受审过
13、程中留下“会社千古”的名言后跳楼自杀，以防止事件波及公司的中 枢人物。检察官也因为死了人，来个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此鸣金收兵，抑或 为结案找到了借口。双方都是以武士的侠义为前提，顺势一出戏便落下帷幕。 1 3 . 武士的后裔显神通 不久前，我去澳大利亚旅行时参观了维多利亚褐煤液化公司的试验基 地。如字面所示，这个公司是日本政府为防备将来石油供应上的不测而投资 6 5 0亿日元与澳大利亚的维多利亚州合资兴办的煤炭液化气企业。实验基地 的一期工程已结束，黑色稠粘的石油状液体刚生产出来，目前二期工程正在 进行之中。 一提起试验基地，也许让人联想像玩具似的小工厂。相当于原型 1 大 小的试验基地建在兵库县神户钢铁厂内，而第二个建在维多利亚州的试验基 地仅占地面积就有 4 万 5 千坪（约 1 5 万平方米译者）。听说 1 9 8 4 年中 曾根首相在访问澳大利亚之
